奶茶店物语2丨珍珠奶茶不要珍珠

公元1987年，年纪最大的80后，刚刚七岁，而存在了近千年的奶茶，终于迎来其发展史上里程碑式的产品：风靡至今的珍珠奶茶在这一年诞生。

珍珠奶茶的珍珠和深海大蚌可毫无关系，其本名叫粉圆，由木薯和番薯淀粉制成，因碰巧长得有点像珍珠，故借名用之——如果长得像猫屎，则奶茶行业的发展轨迹可能又会呈现不一样的风景了，虽然科幻片里的火星人都很丑，但在咱地球上可是要看脸的——而在遇到奶茶之前，粉圆本就是一款独立存在的街头小吃，是真的论碗卖的那种。

“老板，给我来一碗粉圆，大碗，多加点糖水！”这画风现在看来多少有些喜感吧？

然而，究竟是谁最先发明了珍珠奶茶？这个问题犹如恋爱中的女人的智商一样令人费解。至于说，奶茶里加珍珠却成了发明，是不是言过其实？按这逻辑，米粉里加了个煎蛋，然后就发明了煎蛋米粉？是，就是这样！具体请参照很出名的皮蛋瘦肉粥和牛肉粉，咱餐饮界的人是有多简单粗暴？

不管怎样，加了珍珠的奶茶风靡起来后，很多人把奶茶等同于了珍珠奶茶，以为奶茶必有珍珠，有些不喜欢吃珍珠的人，去奶茶店买奶茶，则会特别说一句：我要一杯珍珠奶茶，不要珍珠。

这样可爱的客人真的大有人在哦。

犹记得我的奶茶店刚开业的时候，有一天下雨，中午时分，来了一位怎么看都有一点点奇怪的中年女士，具体哪里不对劲，我却说不上来。

她盯着菜单，摇头晃脑地看了很久，嘴里在咕哝着什么，好像要把菜单整个背下来似的。我见状，便照例把菜单上的产品向她推荐了一番，但她充耳不闻，依旧在看着菜单。

这时，店里的一位小姐姐店员远远地问了一句：“珍珠奶茶要吗？”

听到这句，那位女士猛地抬起了头：“珍珠奶茶？对对对，就要珍珠奶茶！你们这菜单上怎么没有这个呢？害我找了半天。”

“不好意思，我们做这菜单的时候，忘记写珍珠奶茶了。那您就要一杯珍珠奶茶？”其实我这是某品牌的加盟店，菜单由总部统一制作，至于为何总部不写一个珍珠奶茶在上边，至今还是世界未解之谜。

“嗯，就要珍珠奶茶。”

可当她拿到奶茶，端详了一下，脸色便沉了下来：“为什么要给我放珍珠？谁让你们放珍珠了？”

“阿姨，珍珠奶茶里肯定有珍珠的。没有珍珠的就不叫珍珠奶茶了。”我心中冤屈，申辩道。

“我不管！我不要珍珠，我女儿不喜欢吃珍珠！”她声音越来越大，竟然哭起来了。

“妈，你怎么了？”这时，一个二十多岁的女生走进了店里。

“宝贝女儿你可来了，妈妈在给你买珍珠奶茶，可他们好过分，竟然在珍珠奶茶里放珍珠。”

“妈，我知道了，你别着急。”女生接过她母亲手里的奶茶对我说，“不好意思，老板，给您添麻烦了。”

“没关系，是我们的疏忽，我可以给她重做一杯，有珍珠的这杯算退货吧！”

“真是谢谢你了，再多要一杯，不加珍珠的珍珠奶茶。”

再次接过奶茶，那位女士照例仔细看了看，确认没有加珍珠后说：“这才像话嘛！宝贝乖，快喝奶茶！”

“嗯，妈，您也坐下喝吧。”说着，女生拉着她母亲的手，带她在靠近最里边的座位上坐了下来。

见我一直看着她俩，女生走到了前台，对我说：“我妈看起来有点奇怪吧？”

“抱歉。”我说。

“没关系，这些年来我都已经习惯了。”她喝着奶茶，沉默了片刻，说：“都是我的错。”

“嗯？”

“我妈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她盯着手里的奶茶，继续说：“我三岁时，父母便离了婚，那之后父亲仿佛从地球上消失了，母亲独自抚养我长大，虽然是单亲家庭，但我母亲千方百计让我过得很幸福。现在想来，她是把对那个男人所有的的恨都化作了对我的爱。”

“真不容易。”我接了一句。

“我十年前可不这么想。当时开始读高中，因为住校，性格中叛逆的因子突然掌控了我的人生，我不再甘于做一个拉着母亲的手去喝不加珍珠的珍珠奶茶的乖乖女。高二的时候，我抽烟喝酒逃课打架样样精通，男朋友也赶时髦似的换了两三个，还曾和两位同学一起，在英语课上把打扮漂亮的英语老师骂得掩面大哭。我和母亲的关系也日益剑拔弩张。”

“谁都有叛逆的时候吧。”我试图安慰她。

“话是这么说，可更严重的是，我竟无意间开始染上了毒瘾，学校发现后，自然是通知母亲把我领回了家。我犹记得那天是五一劳动节前几天，下着小雨，我和母亲没打伞，一前一后走出校园，母亲在我身后不停地问：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她一定很伤心。”

“可我当时不理解，我停下来，转过身对她大喊：你别啰嗦了！烦死啦！谁料她竟冲上来，啪地给我了一个大耳光，这是她第一次打我耳光。我的脸很痛，但心里却更加难受，我哭道：你有病啊，为什么打我！”

她说她当时哭着转身狂奔，却没注意到路边一个下水道井盖被头一天晚上的大雨冲走了，整个人一下子掉进了下水道深井，浑浊而散发着恶臭的地沟水瞬间淹没了她，死亡的恐惧想她袭来。正当她挣扎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有个人也跳进了这个狭窄的井道，并很快抓住了她，那是母亲的手，虽不强壮但有力，透着一股温暖，即使在被臭水淹没的下水道深井里，也能深切地感受到。母亲抱住她，让她踩在自己的肩膀上，她终于可以呼吸了，双手抓住路人递下来的树枝，费力地爬了出来。回头再看母亲正在深井里挣扎，水即将淹到母亲的脖子，她哭着大喊：“妈，快抓住树枝，快抓树枝啊！”

“母亲被救上来的时候，意识已经有些模糊，万幸生命没有大碍，不过醒来之后，精神出了点问题，很健忘，常常语无伦次，唯独我喝珍珠奶茶不要珍珠这事却牢牢记得住。而那以后，母亲在绢纺厂的工作也干不下去了，厂里给她安排了内退，每月发一千多块的工资。我自然也退了学，不深的毒瘾咬着牙戒掉了，到处去打工，奶茶店店员做过，超市保洁员做过，洗衣液的促销员也做过，也穿上笨重的卡通服装扮演过手舞足蹈的吉祥物，总之就这样，母女俩一直生活到今天。这个给了我两次生命的女人，我会用余生去好好守护她。”

“女儿，奶茶喝完了吗？我们要回家喽！”这时，那位母亲走了过来。

“好的，妈，这就走。”女生举起手中的奶茶对我说，“奶茶好喝，够地道。”

“谢谢，一切顺利。”

“下次不要给我放珍珠哦，我的宝贝不喜欢吃珍珠。”走的时候，那位母亲不忘这么交代我。

“好的，我一定记住了。”

我目送她们远去，只见女生紧紧拉着她母亲的手臂，依靠着她，慢慢走着，我的心中被希望和美好填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