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春天8

      林雪的生气是有原因的,这个原因不是针对这名排长,而是对肖连长有看法。在战场上一个成建制的连排战斗队形基本上是固定的。无论你是冲锋队形,或者行军队形,主要指挥官的连长的指挥位置,应该在队形的中间或者偏后一点。在最前沿探路或打冲锋的一般是侦查班、尖刀排,那么这带队的不是排长就是副连长。副指导员正常情况是带连预备队,司务长预备队队副管理炊事班为主。预备队由连部的司号员、通信员、步话员、卫生员、文书和炊事员担任,预备队负责运送给养弹药,抢救伤员以及看管押送俘虏等杂事。指导员负责组织管理、协调和补充。由于一些关键、重要的决定还需要得到指导员的认可,所以连长和指导员大多相隔不远,但是两个连里最高指挥官,绝不能长时间地呆在一起,准确的说就是避免一起牺牲。战争期间,战场上连长负责军事,连长的意见为主导,和平时期政治思想为主,指导员的意见是主导,指导员是连队基层党组织的负责人、支部书记,党指挥枪。而肖连长在没有指导员的情况下,居然在领队第一辆车上压阵,这本身就是个错误的决定,即使在前压阵,至少在二辆车上,想必他应该清楚自己的指挥位置。这次遭遇的伏击在战后总结报告一出,营部会处理肖连长的,即使没有人员和物资的损失,至少也是给予他口头警告。现在他牺牲了,对于一支在战场上的部队,首先要做的事是完成上级下达的任务。连里的最高指挥官牺牲,属于重大损失。战后评定功劳时,肖连长很有可能只是战场牺牲,功劳等级就不要想了。

      “连长坐在我旁边的副驾上,遇伏击时,他让我停车下来隐蔽。我记得第一发炮弹落在车的右前方,离车大约四十米多些的甘蔗地里,连长立即下车向着车后跑去,第二发落在了二十米不到的甘蔗地里。”

      “对的,连长跑向我的车,手臂挥舞着指挥旗,命令我下车隐蔽,等我下车时发现连长已经坐在地上了,是第二次爆炸声后。”这是第二辆车的司机在述说着。

      “枪声从哪个方向射来?”

      “枪声?是我们自己人开的枪。”几个人摇头肯定地说。

      “说清楚,敌人就打了两炮没别的情况?”

      “对,就两炮没别的。”

      林雪听他们说着,他猜测肖连长是背部受伤,应该是弹片击中了他。他想不通的是,在这么好的伏击点,敌人怎么没有继续攻击。林雪听战士们说完,他觉得有蹊跷。榴弹炮的杀伤大可以排除,无座力炮和40火箭筒也不是,因为车队速度慢,离对面山坡三百米不到,又是平射,如果第一发落空,第二发应该命中。从炮弹的落位他看出来这明显是迫击炮,根据第二发炮弹的落点距离军车二十米不到,其他人和车并无大碍,只是肖连长在车外一人被弹片所伤,杀伤范围不大,极有可能是中国援助越军的六三式60毫米口径的迫击炮,也叫60炮。此炮的弹头杀伤半径十五米左右,重量轻,只有二十五斤,肩负携带方便。第一发落位距领车四十多米,第二发落位在二十米左右,敌人在修正炮弹的落点,第三发的落点应该在公路上了。为何没有第三发?散兵游勇吗?恐怕没这么简单,林雪的大脑在快速思索着。

      “伤在哪了?”李东海和吴遵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此时的李东海只想知道肖连长的伤在哪里,伤口怎样。

      “应该是迫击炮弹片,估计伤在背部,你不在我都忘了该做什么。”林雪快速地告诉李东海肖连长的伤在何处。

      “慢点把他反过来。”李东海带领几个人把肖连长慢慢翻过身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肖连长的背后全是血,军装已经被染成深红色,他背后的地上也被血染成深红色。李东海用手术剪,剪开连长后背的衣服。发现是很大的一块弹片击中了他的左后背,打在了靠在后心脏大动脉的要害部位。

      李东海对肖连长做完了医学检查后沉重地宣布:“肖连长,牺牲了。”

      “连长、连长!”

      “连长。”

      几名战士的叫喊声,永远也叫不醒他们的肖连长了。

      离这边稍远一些隐蔽卧倒在路边的战士,知道连长的噩耗都是泪流满面,有几个战士高喊:“排长下命令吧,冲过去宰了这些王八蛋!为咱连长报仇!”喊叫声此起彼伏,不一会全车队的人员都知道连长的牺牲。

      “连长是替我牺牲的,要不是连长,躺在这的人是我呀!”一排长带着哭腔说着。

      “肖连长为什么要跟你换指挥的位置?”林雪把指挥俩个字加重了语气追问道。

      “我是唐山的,七六年大地震我父母、我哥、我姐和姐夫一家全死了。两年前我还是连长手下的兵,连长知道我的情况…连长…命令我…”一排长哽咽地已经说不出一个字了。

      听了一排长的话,林雪无话可说了,失神地目光落在了吴遵那伤心欲绝的脸上。战场上虽然没有了枪炮声,敌人随时可能发动第二次袭击,还有隐蔽在暗处的狙击手。目前的车队,是敌人最好的靶子,他居然在如此危险的战场上,发呆了几秒钟。

      林雪知道这是一个亲如兄长一样的好连长,但不是一个合格的职业军人。战场上谈感情,极有可能让上级交代的任务无法完成,还有可能增加伤亡。林雪扪心自问,自己是肖连长的情况下,会如何?对于林雪来说,他不可能让其他的人坐在胡江的副驾上,不可能让胡江一人在驾驶室开车,而他坐在车厢里。虽然他的任务是保护李东海几人的安全,但他完全可以让胡江独自驾驶。在战场上行使的车辆,最危险地方的是驾驶室。

      林雪曾在《军事学术》军内刊物上发表过一篇关于战场心理学的运用的论文,他写到:在战场上每个人的情绪都被强制地压抑着,像一只鼓足气的皮球,遇尖物必炸。运用好尖物便会达到四两拨千斤的效果。林雪相当清楚,目前车队的每一名战士,都是一只足气皮球,就看怎样运用、怎样引导了。

      “小吴,叫战士们隐蔽,警戒,报伤亡和物资损失。传下去!”吴遵飞快地将林雪的口令传了出去。从目前来看虽然车队没有与敌接战,但有时自己人的枪支走火也会造成误伤,做为指挥员必须了解车队眼下的状况,掌握一手资料。

      这时李东海已经和一排长,将一名战士拿来的防雨布,把肖连长包裹好用背包带捆扎起来。

      林雪对着一排长:“现在就咱们两个军事干部,而且任务都是到谷珊,车队需要统一指挥,我是副连级,希望下面咱们携手把车队带到目的地,想听听你的看法?”说完这些话,林雪相当郁闷,他有一种王婆卖瓜的感觉,都穿着七八式干部军装,上装都是四个口袋,凭啥要多嘴表明自己的干部级别。他很清楚自己是干事,说副营级别人也会相信。

      部队为什么会取消军衔制呢?林雪曾听父亲聊过军衔制,他父亲说:战场上没有军衔会出乱子的,由其陆军,在战场临时补充上来的干部,官兵之间没有熟悉的时间,下面士兵不买账,虽然士兵知道你是干部,可尉官与将校官的区别太大了,没有军衔就没有指挥权。和平时期没有军衔制,那好处可太多了,利于国家对军队的管理和掌控,毛主席是伟大的思想家、战略家。但是长时期的和平更需要军衔制,这是主席的矛盾论,这里面奥妙无穷。林雪的父亲在一九五五年授衔时是中校,那时全军授衔的中校不过七、八千人。他小时候由其是冬季,在军部大院里,常看到一些干部子弟,穿着父辈们五五式不带领章、肩章的将校呢制式的军装,骑着26凤凰牌自行车瞎转悠,穷得瑟。他父亲的将校呢军装总是锁在家里的樟木箱里,用他父亲的话说:你没资格穿。

      “的确我们任务的行军方向一致,连长牺牲了,我是车队里的唯一干部。你说副连就是副连了,况且你们的车是借我连的车队行军的。就算你是副连级,没有上级指示,也不能听你的指挥,我要对任务负责,对车队负责。”

      一排长有些激动说的铮铮有词,没有一个字说错,就是上了军事法庭他说的话也没毛病。大家听了一排长的话,在场的战士们包括军医李东海,也都认为林干事有抢夺车队指挥权的嫌疑。

      战场上的指挥权可不是随便得来的,上级命令除外,一场战斗下来是要总结报告的,如没有按照军队规定制度得到的指挥权,即使在你的带领下战斗取得胜利了,还是要上军事法庭的。利用威胁、恐吓、聚众滋事、欺瞒等不正当手段得到的指挥权,即使战斗胜利了,也是要被处理,最多是量刑减轻处理。绝不可能姑且放任。军队必须等级森严!步调不一致,那是不可想象的灾难!

      “你听错了,误解了,我说的是咱们携手,没有人否定你的指挥权。我的意思是,下面的路程很有可能再次遭遇敌人,谁来在前领队?”

      上级爱护下级,下级要尊重上级,肖连长要你在车队中间你就泰然处之,你说是肖连长命令你的,这明显是照顾,何谈战术军令,林雪心想我可不是肖连长。他很想看看一排长怎样在下面的路程中安排人员的战术位置。

      一排长的反应神速,高亢激昂:“连长牺牲了,我来领队!”这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多好的一个排级指挥官。连长的错误已经导致车队的巨大损失,现在一排长还要继续错下去,这是没有考虑到车队的任务的重要性,这是个人英雄主义情结的泛滥。

      林雪提高了声调:“你在前,再遇到敌袭,你光荣了怎么办?”一排长不知道林雪的跳马将,后面架着一只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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