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重逢

黎明举着相机,对着眼前的场景按下快门,那是一个中国女人在安慰一个阿拉伯女孩,她就像所有的母亲那样,把女孩抱在怀里,擦干她的眼泪,笑着对她说话。女人听到了快门的声音,转头过来看他。

时隔三年,在这个战火纷飞的地方,他见到了游希,他有些不可置信。

游希看着举着摄像机的男子,一脸惊讶,她从未想到,她和黎明,会以这样的方式在这个地方重逢。

黎明先过来了,他朝着游希露出了标准的微笑:“好久不见!”

“三年了,你……你为什么会在这里?”隔着飞扬的尘灰,游希看着那张笑脸,不禁发问。

“看不出来?我在拍照,记录眼前的一切。一个好的摄影师当然不能放弃这种机会,这将会是一场前所未有的罪行记录,这些人们苦难的生活,战争带来的创伤,应被世界人民知道……”三年前他为了逃避一切,不辞而别,踏上旅途,此后再也没有回去过,他们后来怎样,都与他无关。

“真是伟大的梦想啊,黎大摄影师!”

“对不起。”

“道歉的话已经很多人说过了,我都听腻了,而且,你为什么向我道歉?”游希真的不喜欢听到别人和她说“对不起”,那年夏天之后,她听到最多的话就是这个,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却成了一个受害者。真相来得那么突然,她一下子成了一个最孤单的人,原来亲情、爱情和友情,都不过是谎言啊!

“小斐的事,我只是希望他快点走出阴影……”

“所以伤害别人也无所谓?把别人当替身,玩弄别人的情感也无所谓?”游希这辈子最恨欺骗,可是她却偏偏遇上了一群“骗子”,爱人也好朋友也罢,都不过是把她当“替代品”。

“久别重逢,你该不会要一直和我算账吧!好歹也是朋友,别那么冷酷啊!”黎明自知理亏,他当初一心为林斐着想,也没有告诉过游希实情。当真相拆穿那一天,看到游希的反应,他知道自己错了,只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也会面临那么残酷的谎言,这是报应吧!

“准确来说,你是我前男友的好兄弟,我是你前女友的闺蜜,还是你情敌的妹妹,我们两人与其说是朋友,不如说是敌人好!”

“三年多的大学同学情分,不算朋友?”

“那你当初那么狠心不辞而别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我们这些朋友的心情?”

“你知道当时的情况,我无法冷静下来……”

“就是因为那样,大家才更担心啊!我们都怕你会想不开,你知道子琴她有多自责吗?你知道林斐怀着怎样的心情满世界找你吗?”

游希说着说着开始掉眼泪,黎明沉默不语,他知道当时是他太冲动了,可是他能怎么办,他喜欢了三年的女孩就要嫁给别人了,他如何冷静地下来。

“子琴她……她还好吗?”

“很好,后来听说你平安无事还当了摄影四处旅行,她就安心了。”游希似乎冷静下来了,“我们换个地方聊吧,去你那里吧,我那里不太方便。”

“好!”

游希跟着黎明来到了一个破烂的楼房前,大炮摧毁了半边的房子,这个地方勉强还可以住人,反正这个地方无非是如此,她已经习惯了。

“你为什么在这里?程源他放心?”

“他管得太多了,所以我才来到了这里,我真的一点也不想活在他的保护之中,我们约定了一年的时间,反正他也拦不住我。”游希后来的一切,都有“哥哥”为她安排,她不喜欢那种被管束的感觉,何况她和哥哥并没有多少感情,只是有着血缘关系。

“我以为你会和小斐结婚,毕竟程源一心对你这个妹妹好,他大概是想好好弥补这些年对你的亏欠。”

“和自己的妹妹抢男友,我可做不到,被当做替身就已经很难过了,我一点也不想原谅欺骗我的人。何况就算我和程欢之间没有情感,但是她是我的妹妹,这点不会变,我不想和她争。最重要的一点啊,林斐选了她,而不是我,他们青梅竹马十几年的感情,岂是我一个外人可以比的?”游希举起手中的啤酒,大口灌了一口酒,却不小心呛到了,咳了起来,黎明伸出一只手去拍了拍她的背。

“你从前就不会喝酒,还是少喝点。你活得比我透彻,若是我,必定会恨她。她抢了你的父亲和哥哥,取代了属于你的人生,最后连恋人也是她的,你竟还可以把她当做妹妹。”

“我有父母和弟弟,有很幸福的人生,为什么要恨她?何况,这些事她都不知情。”游希对程家的人没什么感情,她和她的养父母反而情感更深。她在那年夏天之前,从来不知道她是收养来的孩子,在那之前,她就过着普通而又幸福的生活。

“这么多年,你一点也没变。”黎明从认识游希开始,就知道她是一个善良的女孩,这么多年,她还是如从前那般。

“我变了,换作从前,见到你的时候我就该冲上来扇你几巴掌了。”

“我们都成熟了,大家这几年都还好吗?”

“社长后来娶了一个门当户对的书香世家的女孩,两个人琴瑟和鸣,其乐融融。我来叙利亚之前去他家告别,他们留我吃饭,社长夫人手艺不错,人也很温柔。他们的儿子活泼又可爱,小家伙刚会走路还有些不稳,他抓住我的手指,晃悠悠得走着小步子。晚饭时我看着他们一家三口,不知觉哭了出来,现在回想起来,我是羡慕他们的。

夏思学姐成了一个小明星,她主演的《那年盛夏》我去电影院看了,真是一部不错的电影,总让我回想到从前。她和一个导演结婚了,我去参加了她的婚礼,老实说,那是我第二次当伴娘。如果子依还在,应该由她当。”黎明知道游希第一次当伴娘是洛子琴的婚礼,就算她避而不提洛子琴,他也明白。她和洛子琴是闺蜜,她好闺蜜和她哥哥的婚礼,她不可能不去。

“郑天学长当了编剧,夏思学姐主演的《那年盛夏》就是他的作品。他始终没有放弃话剧,也始终放不下,这些年一直一个人。我上一次见到他是一年多前了,在子依的墓前,郑天时常去看她。我看着他有些心酸,才二十多的人,看着却像饱经沧桑的中年人。我想安慰他几句,最后还是开不了口。我来之前也去看过子依,给她带了一束白色郁金香,发现那边放着一束粉色的。

林斐成了我妹夫,我又一次当了伴娘,我当时真的觉得有点好笑,我和他竟会以那样的方式一同走在婚礼的红毯上。我来之前去看了他们,估计现在孩子快出生了。

我是真的没有想到,夏宁苏和钟册居然成了我们当中最幸福的那对。他们俩毕业后一直都很要好,钟册的母亲和继父都很喜欢宁苏,他父亲的意见不重要,钟册一点没有继承老头子遗产的想法。他成了推理小说家,最后只有他一人,坚持了最初的梦想。

我和宁苏之前在同一个杂志社上班,她本来想工作几年再结婚,结果不知道是没算好安全期还是没做好安全措施,中奖了。我陪她去医院的路上听着她骂了钟册一路。她在身材变形之前穿上了婚纱,我又是伴娘,老人们常说,伴娘当多了会嫁不出去也不是没有道理的。

我走的时候,宁苏在家带孩子,钟册不仅要伺候这个姑奶奶,还要伺候几个月的小崽子,忙得焦头烂额,真的一点也不像当初那个冷静理智的副社长了。”游希几乎说了所有人,她看着黎明的反应,犹豫着要不要提洛子琴。

“我在你眼里就那么想不开吗?我早就放下了,你哥和子琴怎么样了?”

“他们很好,我参加了她儿子的满月酒才来的,离开那天她拉着我哭,死活不让我走。我哥看不下去了,拉开了她,我才脱身。”

“那就好。”黎明举起酒瓶,灌了一大口。

“对不起。”游希把手放在了他的肩上,对于自己哥哥横刀夺爱的事,她知道黎明很受打击,不然也不至于一直四处流浪。

“不是你的错,游希。我也不怪子琴,程源我也早就不恨他了,他们幸福就好。”黎明握住了游希的手,又喝了一口酒。

我从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这三年我走了许多地方,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有时会在他们身上看到过去的我们,有时会回想起当初的我们。可是,我从未想过,有一天,我们会以这样的方式重逢。这三年,我想过,等哪一天自己觉得够了,就回去找大家,看望大家,也许我们能聚在一起,回忆往昔,谈谈当下。毕竟我们的结局,真的始料未及。那年夏天,一切变化得太突然。

“我后来听说过你在给旅游杂志当摄影,我也没有想到你会来这里。我来这里,只是想体会一下不一样的人生,也许在死亡线徘徊过,我才能好好地珍惜生命,好好地活下去。老实说,我有一段时间真的过得相当糟糕,总是想结束自己的生命,因为这个,我哥送我去美国接受了半年心理治疗。”游希也喝了一口酒,她有一次吞了安眠药,要不是夏宁苏发现得及时送她去医院,恐怕她早已经死了,那段时间真的超级抑郁啊!身世的秘密以及爱情背后的欺骗,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看来你的治疗相当成功,你现在看起来很好,我当初选择了逃避,不再回去。”黎明认真看了一会游希,他们不一样但是其实也一样,那年夏天的受害者,除了张子依,还有夏思、游希和他!张子依失去了生命,他们失去了爱情,失去了朋友……

叙利亚的夜晚有些冷,游希坐在黎明旁边睡着了,她也可能是喝醉了,他让游希靠在肩头,一只手环住她。他们俩还是什么时候一起喝过酒了?想起来了,是三年前,他在洛子琴拍婚纱照那天一个人去喝闷酒遇到了她,她刚知道了一切,一个人喝得烂醉。是他打电话通知的洛子琴,让程源把她接了回去,他那天本来要喝酒的,最后一口酒也没喝,坐在一旁听着游希骂他们这些人,他承认他是个混蛋!他在游希耍酒疯的时候制止了她,带她到外面吹吹风,醒醒酒。

他没有参加洛子琴婚礼,事实上他在婚礼前一天就已经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他是个懦夫,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一切,他连说祝福的勇气都没有。不像游希,她明明比自己受得伤害更深,却有勇气去祝福林斐和程欢。

当年的十个人,最后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孤单寂寞,真是没想到!知道大家都很好,那就放心了。真羡慕张子依啊,她在变故到来之前离去了,永远停留在了那年夏天,多好啊!有水滴落到手上,黎明才发现他落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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