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回顾
我的心忽悠一下被提了起来,曹汝彬居然和爹爹遇上了?还跑到府里要见我?
可是,落雪轩称病的二小姐,此时正端坐在凌月阁充当婉妃呢!
万一被他拆穿了怎么办?还有,爹爹到底有没有把姐姐找回来?她离开时穿的可是我的衣裳。
如果被曹汝彬看到,那可就乱套了!
第1节
正紧张慌乱地想着,忽然听到冬岑在殿外通传:“娘娘,大人和夫人来了!”
冬卉一脸惊讶:“这么快就来了……肯定是大人和夫人知道娘娘明儿回宫,舍不得,所以先来凌月馆了!”
我深吸了口气,竭力平静下来,对冬卉说:“你也退下吧,我想单独和爹娘说几句体己话!”
冬卉很知趣地退了出去,与此同时,爹爹的声音,从屏风后面传来:“微臣给婉妃娘娘请安!”
我没有回应,径直迎了出去。
正想问问曹汝彬现在在哪儿,然而,看到爹爹和娘此刻的模样,我的心,立刻紧紧地揪了起来。
不过才三天,他们俩,却都像老了十岁一般,爹爹的背佝偻下去,娘的鬓角,也多了一缕刺目的白发。
娘一见我,立刻泪盈于睫,颤声喊道:“蕙儿……”
她眼神凄楚,声音里,有浓浓的不舍,也有深深的歉疚。
难道,爹爹没能找到姐姐?
我直视着爹爹,希望从他脸上看出确切的答案。爹爹却不说话,他疾步走过去,紧紧阖上了窗。
然后,才回身直视着我和娘,严肃又郑重地说:“不要再叫她蕙儿了……婉儿,唐家的安危荣辱,从此就系于你身了!”
第2节
婉儿?!
最后一线希望,彻底破灭了。
我一下子被击垮,仿佛悬着我的一根细绳,骤然断裂,而我,猝不及防地坠下了万丈深渊。
绝望让我浑身颤抖,我的牙齿碰在一起,泠泠作响:“我不要,爹爹,你明知道的,我是唐月蕙,我不是唐月婉……”
爹爹眼神犀利地瞪着我,突然仰天大笑了几声:“好,我真是养了两个好女儿啊!一个置唐家的死活于不顾,一个看着唐家的灭顶之灾而不救!
他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凄楚至极:“蕙儿,你是要让爹娘跪下求你吗?但凡有别的办法,爹也不想让你冒充婉儿的身份进宫……”
我哭了,语无伦次地轻喊:“爹爹,你去求皇上,就说想让姐姐在家多住几天,然后……然后再去找姐姐……只有把姐姐找回来,才是万全之策,我不想冒充她,我已经定亲了,我有属于自己的人生!”
爹爹呆呆地看着我,迟疑了很久,终于残忍地吐出一句话:“你姐姐……她再也回不来了!”
第3节
我震惊地看向爹爹,他说的每一个字,此刻都是一记重锤,一下一下地狠狠击打着我的心:
“我和几个心腹家丁,在京郊的荒野追上了她,你姐姐看到我们,便慌不择路地往前跑逃……不小心,掉进阮江里了。你知道的,江水湍急,她没有生还的可能!”
娘的双目一下子瞪圆了,她分明也是刚知道这个噩耗。
她紧紧抓着爹爹的袖子,面如死灰:“不,这不是真的……”
爹爹反握住她的手,面容肃穆,语气沉痛:“我本来不想说的,怕你伤心。但是不说出实情,蕙儿就不会认命!”
娘崩溃地大哭:“婉儿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没有问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爹爹别过脸看向窗外:“什么都还没来得及问,她就落水了……还能为什么,婉儿她性子太傲,在宫里树敌太多,撑不下去了……”
他没有再说下去,松开娘,走到我身边,老泪纵横:“蕙儿,事到如今,爹爹也不想逼你。但是,事关唐家满门,爹爹……真的走投无路了。你姐姐这样,等同于自戕,大周有规定,嫔妃自戕,祸及族人……”
我面无表情地站着,心痛如绞。
姐姐死了,她居然死了!
这等于断了我所有的后路,无论我愿意不愿意,从今往后,我都只能替她活着了。
因为我是唐家的女儿,是姐姐的孪生妹妹。
我别无选择!
只是这一刻,想到我再也不能和曹汝彬举案齐眉共度此生,想到我关于未来的种种期待全部成空,我的眼泪,终于流了出来。
落在脸上,先是滚烫,继而冰冷。
第4节
曹汝彬!
我忽然想起来,惊问:“冬卉说曹汝彬过来探病?他人呢?”
爹爹看了我一眼:“在前厅候着,我现在去打发他走,就说婉妃娘娘交代,不宜让他和蕙儿在婚前相见,免得传出去,说我们唐家坏了规矩!”
我泪流满面,苦苦哀求:“爹,娘,让我去趟落雪轩,再最后做一次自己,和他见一面好吗?过了今晚,我就再也不是唐月蕙了!”
爹没说话,娘摇摇头,悲戚地看着我:“蕙儿,娘知道你的心。但是,你和汝彬不能再相见了,万一你控制不住自己,被他看出端倪怎么办?
听娘的,把他忘了,把以前的种种都忘了。要知道,你虽然和婉儿长得一模一样,性子和经历却是大不同的。
从现在开始,你必须打起十万分的精神,把自己当成婉儿,不能出一点儿岔子,不然……娘只要想想被人发现的后果,就心惊肉跳!”
我知道娘说得对,我也知道这个时候我应该理智。
可是,那是曹汝彬,是我的未婚夫,是我从十二岁起就爱上的男人,我如何能说忘就忘?
我以手掩面,失声痛哭。
第5节
娘走过来,温柔地抚摸着我的头发,沉重地叹息着,对爹爹说:“你去吧,待会儿让人引汝斌路过这儿,我让蕙儿在凌月馆的侧门候着,让她看上一眼……放心,有我在这儿守着,她不会犯糊涂的!”
爹走后,我也忙碌起来,虽然知道不能相见,还是整衣敛容,细细地装扮了一番。
然后,在娘的千叮咛万嘱咐下,独自一人,站立在凌月馆的侧门后面。
约莫一刻钟后,我听到了一阵杂沓的脚步声。
门外闪过几盏灯笼,紧接着,是一袭藏青色的衣衫,透过门缝里的光,我看到了曹汝彬,他正和送他的采菱低声说着什么。
依稀仿佛,能听到“好好照顾二小姐”这句话。
他还是平日里的样子,修长挺拔,温润如玉。
然而,还没等我看清他的容颜,他便离开了我的视线。
初秋的凉风从门外吹进来,就在这短短的一瞬间,前尘往事,一起涌上心头。
第6节
我和曹汝彬初次见面时,他十岁,我只有五岁。
曹夫人带他来唐府拜访爹娘,让他陪我和姐姐玩。
离开的时候,曹夫人开玩笑说她根本分不清我和姐姐,曹汝彬大声道:“我能分得清,婉妹妹凶,蕙妹妹乖!”
在大人们的笑声中,姐姐狠狠地瞪她,而我却觉得这个哥哥真好,带我看蚂蚁搬家,还会用狗尾巴草编小兔子。
再后来,他每次来唐府,总会给我带各种礼物,好看的蝴蝶风筝、好玩儿的空竹、好吃的豌豆黄……
十二岁那年一个夏天的午后,蝉鸣聒噪,睡不着午觉的我,蹲在一个大槐树下看府里的小厮粘蝉。
一时兴起,想要爬到树上亲手捉一只。
结果,爬到一半就没力气了,手臂一酸,直直地掉了下来。
在一片惊呼声中,我落入了一个人的怀抱中,定睛一看,是曹汝彬。
那时他已经是个十七岁的青年了,风度翩翩,文质彬彬,因为常年侍弄草药,身上有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香。
他紧紧地抱着我,一副心有余悸的紧张模样,然后,他突然看着我,喃喃道:“蕙儿,快点儿长大吧!”
时至今日,我依然记得他的怀抱,记得他宠溺的语气,记得他身上独有的味道。
……
回忆让我泪如雨下。
我跌跌撞撞地回到凌月馆正殿,扑倒在床上,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天晚上,娘留在凌月馆。
她事无巨细地跟我说了很多,宫中的规矩和礼仪,如何应付皇上皇后和众位嫔妃,以及怎样面对无法避免的、难以启齿的男女隐秘之事。
一夜无眠。
第7节
第二日清晨,我早早起来,冬岑和冬卉过来给我梳妆。
梳的,是姐姐一向最爱的堕马髻。
早膳后不久,便有丫鬟来传,说宫里来了公公和侍卫,接婉妃娘娘回宫了。
该来的,终于来了!
爹娘率领阖府送我出门,娘握着我的手,哭得肝肠寸断。
我没有哭,昨夜,我已经把该流的眼泪都流完了。
从这一刻起,我必须让自己扮好“婉妃”,保唐家满门平安。
走到通往落雪轩的小路时,冬岑迟疑着问:“娘娘,回宫前,要不要再去看看二小姐?”
我的脚步微微一滞,叹息道:“她风寒迟迟未愈,刚吃了药睡下,不去打扰她了,免得她知道我要走,伤心之下,病情加重!”
说着,我远远地向落雪轩的方向看了一眼。
唐家二小姐唐月蕙,已经不存在了。
我知道,我走以后,爹娘会在合适的时机,以一个合适的理由,让唐月蕙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第8节
在冬岑和冬卉的搀扶下,我缓步上了轿子。
轿子被稳稳地抬起来,初秋的阳光,明晃晃地耀眼,我却觉得眼前一团漆黑。
我看不到前方的路,却也清楚地知道,自己再不能原路返回了。
正午时分,轿子进了宫,透过轿帘,能看到外面宫殿巍峨,雕梁画柱,檐牙高啄。
回到姐姐住的霁月殿,一屋子的宫女太监,都齐刷刷地跪下:“恭迎婉妃娘娘回宫!”
悄然打量正殿的摆设,极尽奢华绮丽,皇上宠姐姐,看来所言不虚。
虽然有些紧张,我还是做出冷淡平和之态,泰然接受宫人殷勤。
落座后,冬岑拿来锦帕,冬卉端来温热的水,另有小宫女拿着玫瑰汁子,伺候我津了手,洗了脸。
紧接着,又有一个模样伶俐的小宫女,敬了茶上来。
我接过来,刚抿了一小口,门外便传来小太监尖利的嗓音:“皇上驾到!”
心里不禁又惊又慌,皇上,这么快就来了!
第9节
伴随着爽朗的笑声,一个明黄色的身影,大踏步走了进来。
我抬眼望去,尽管努力调整,我还是觉得自己的表情,有几分不自然。
姐姐的夫君,当今圣上,约莫三十来岁,高大魁梧,五官硬朗,尤其两只眼睛,炯炯有神,虽然带着满脸笑意,但眉梢眼底,依然能看出属于帝王的威严。
我急忙跪下:“臣……臣妾见过皇上,皇上万安!”
他快走几步,把我扶了起来。
我垂下头,不敢看他。
他伸出手,轻轻托起我的下巴,细细地审视着我,戏谑道:“怎么回了娘家,反倒饿瘦了?”
我含糊不清地支吾了几句,他脸上的笑意更深:“婉儿,几天没见朕,生分了吗?连话都说不利落了!”
我怕他起疑心,干脆撒娇卖痴:“臣妾出宫这么几天,还以为皇上该把臣妾给忘了,没想到这么快就过来,倒是吓臣妾一跳!”
他大笑:“这才是朕的婉妃,尽说傻话,朕忘了谁也不会忘了你啊!”
说着,他大手一挥,命令殿内肃立的宫女太监说:“你们都出去吧,这儿不用伺候了!”
宫女太监们鱼贯而出,殿门关上了,一片沉寂中,我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突然间,他一把把我横抱了起来,紧紧地箍在怀里,温热的气息,拂在我的脸颊上:“婉儿,朕想死你了……”
我大惊失色,做梦也没想到,娘对我说了那么多,却是百密一疏。她估计也没想到,我刚一进宫,还没有任何思想准备,就要面对这样脸红耳热的场景。
怎么办?
我……我还是处子之身啊,现在和皇上同床,岂不是自投罗网,马上会被他识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