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邻里关系还真是和谐。”他在一旁凉凉地说。
我无奈:“能不能不闹啊。”
下了电梯,没走两步我听见他在后面不紧不慢地说:“我希望你生气了能朝我发火,难过了能在我面前流眼泪。但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们变得小心翼翼,以前你可是很能闹的。”
心毫无征兆地像被针刺了一下,站在门前输了三次密码才听到叮咚一声开门的声音。
进门把小五的拖鞋拿出来递给他,看着他低头换鞋才缓过来,随口问他:“你今天怎么了?居然让我看到这么感性的一面。”
他把脱下的鞋摆正放好,直起身然后打量一番:“没想到这么整洁。”
看吧,我们之间的进退永远在他的掌控之中,我几次鼓起勇气想要单刀直入,但是都被他有意或无意地封堵。
也许,他也在躲避。
我洗了手拿过食盒到厨房把小菜分盛到盘子里,又拿了碗盛出汤摆好放在餐桌子才说:“我一天不怎么在家,一个星期好好打扫一次就够了。”
他坐下却不拿筷子只是看着我:“陪我一起吃吧,我不想一个人吃饭。”
想起他在归云小筑独自站在月色下的背影,我只好又拿了一双筷子过来坐下。
“你将就着吃,比不上你临江阁的手艺。”
他不言语,只是一口接一口吃着饭。
“你是不是就没到别人家吃过饭?”我觉得太过安静,“起码也要客套一句:好吃。”
“好吃。”他放下筷子很认真地看着我说。
我一下倒没话说了,半天才说:“真是个实在人。”
“那天早上我吃早饭的时候,我妈问她烤的司康饼好吃吗,我只顾想着自己的事,连敷衍一句都没有,放学回来......得知她和爸爸出了意外。现在想想那竟然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但是我却没有回应她。”
都说他含着金钥匙生在隋家,又成了四海的王,都羡慕他有好命能在江城呼风唤雨,却不知道他原来也这样无奈神伤。
“我爷爷告诉我要隐忍要强大,但是,他没告诉我,该如何面对离去。”他一边慢条斯理吃着饭,一边缓缓地说。
想着这么多年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度过,我忽然鼻子一酸。
为了掩饰只好站起来收拾了桌子要去洗碗,他拦住说:“我来洗,你不是最讨厌洗碗嘛。”
我扭头往厨房一边走一边说:“来者是客,怎么能让你洗碗呢。”
他在身后站住:“我只是客?”
我只好拿了围裙递给他,他并不接着,只是看着我,他的腰身虽瘦却结实,环着他几乎能听到他的心跳,匆匆系上却不妨打成死结。暗自埋怨自己,费劲解开听他一声轻笑,我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深邃的星目孕着动人的温柔,想要躲开偏被他牢牢吸引。
他伸臂揽我入怀,一声低沉的叹息令我迷失:“六儿,你像站在云雾里一样......”
我看着他在水池边挽起袖子有条不紊地开始洗,忽发奇想:“你不会也有恶趣味,想搞什么恋爱清单吧?”总觉得他今天有些不同以往。
他停下来抬头看着我,充满疑惑:“还有这种清单?我倒想试试。”
我无语扶额,他看着两只眼蓄了笑意。
“海关的事情是普石搞得吧?也只有他们有能力。”虽然叶楷说已经通关,可我仍然忧心。
“这些事情自然会有人处理,不要担心,而且我也不想把宝贵的恋爱时间让给这些琐事。”
听他轻描淡写说来我险些失笑:“这算是琐事?你一直就这么自信吗?”
他洗干净手拉了我来到客厅舒服地坐下:“自信有什么不好,起码能让自己身边的人安心啊。”
是啊,他织起一张大网,在一旁冷眼看着王城父子如飞蛾扑火般冲入网阵,我知道胜负已见分晓,也知道他只是在其位谋其变,是不是果真如他所说,我就是被家里保护得太好,眼里只有是非黑白,但是,我现在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底气,所有和他有关的都像是被水渍过一般,洇开、混淆了,再不是分明的。
我讨厌这种感觉,有种被迫认知的窘困。
“但是,你身边的也不会每个人都喜欢这种被动的安全感吧,我一直觉得安全感要靠自己获取,别人给的终究不牢靠。”我仍旧不甘心。
“以前我也是这么想,并且这么做的,觉得自己强大了,才有可能给身边的人安全感,但是现在我才知道,只有一件事除外。”
他停住,我在心里默默地想,原来看不清楚对方的挣扎和绝望是他也无法左右的。
曾经午夜梦醒,我无数次想打个电话直接问: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难道真得可以不择手段?
但是,我最终都退缩了,我害怕听到的是他不屑一顾的语气,也知道一旦问出口就是宣示我和他最终不在一个维度,他即便妥协也终是勉强,更何况他哪里肯为了儿女情长去扰乱自己的布局。
隋云看住我背后的皮诺曹:“我小时候也有个这样的玩偶,每年过生日的时候都会把愿望放在这个玩偶的鼻子里。后来,它不见了,我还伤心了好一阵。”
我口干舌燥,起身到厨房倒了水一口气喝下,想要过去和他说:也许这就是你的那个玩偶。
这时电话响起来,我走过去拿起来看是小五打来的。
他直截了当说:“快打开网页。”顾不上扣了电话,我急忙点开网页,一下目瞪口呆。
二十多年前,隋云的二叔没有陪着他父母同行,司机张永开着车拉了隋云父母前去京都,当晚返回的路上恰遇大雪,天黑路滑,连人带车翻进了衍川。
张永尸检,体内残存大量酒精,当时结案就是酒驾导致车祸。
张永的妻子受不了打击,没多久就撒手人寰,留下一个女儿被隋锋收养,就是现在的隋珠。
现在网上居然写着四海隋锋草菅人命,逼死员工,强占其妻,致人死命,害怕东窗事发,惺惺作态把人家的孤女收养,却百般虐待。
结尾是疑问的口气:都说血缘是骗不了人的,有这样的爷爷,孙子会是良善之辈吗,那孤女是不是早就被其荼毒。
我全身的血液几乎凝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能颠倒黑白,恶语中伤。
拿起电话对着里面我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五哥,这一定是普石王少川授意的,你立刻联系网管撤销,还要查出IP,找到那个人,必须让他公开道歉......”
我还没说完,电话里小五说:“四海已经下手了,现在网上基本撤销掉了,这是从境外租借的网站发过来的,我已经打电话知会了三哥,我们公司现在也全力备战,如果有对四海或者海盛的诽谤,一定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放了电话,几乎瘫倒,看着旁边云淡风轻的隋云,我忽然醒悟:“你早知道王少川会使这么下三滥的招,对吧?”
他手指轻卷我的发梢:“网络组办事水平真让我失望,居然用了这么长时间。”
原来他是担心我一个人独自面对这些,会胡思乱想。
“还好,王少川没有给海盛泼脏水。”他冷声说。
“敢!王少川在学校就是我三哥的手下败将,我三哥教的学生现在都是黑客界的传奇,他又没疯,还上赶着去招惹我三哥。”
我觉得自己短短几分钟之内情绪波折很大,简直大伤元气,正准备闭目休养一下,他叹口气说:“我现在忽然觉得自己一个人太孤单了,还是兄弟姐妹多一些好。”
我认为他就是矫情,懒得睁眼去打击他:“你现在站马路上只要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我保证江城的女生,不管未婚、已婚、适龄、在校的都会拍马赶到你身边,温暖你、呵护你的。”
他抬手在我头发上轻抚:“我是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而且我只想孩子们的妈妈是你。”
我惊坐起来:“孩子们?!”
他被我暴起的惊恐逗笑,亮晶晶的瞳仁里像有繁星闪烁,我呆住,想不明白,一个男人怎么会笑得这么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