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号(一)

三月,和煦的微风经过树梢,飘过河面,被巨大的玻璃幕墙分成两半。

大厦里的人们在各自的工位上忙得团团转,丝毫没有发现窗外暂时停留的风景。陈梦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电脑屏幕,全身地力气都蓄积到了指尖和大脑,一边敲着键盘,一边低头看等待完善的策划案。她的左手边是一摞还没浏览的资料,已经上班两年了,但是每每遇到新的案子,陈梦还是会感到手忙脚乱,一双眼,两只手根本不够用,恨不得三头六臂迅猛操作一通。

”叮咚“

右下角绿色图标闪动着,不过此时陈梦并无暇顾及。

电脑旁还有剩下的半份米饭,显然是中午没吃完的。陈梦清楚自己这星期午饭都是剩大半,忙到后面饭凉了,也就懒得继续吃了。

“叮咚”——

消息反复提示,陈梦将光标放在图标上,点击“忽略消息”。

紧接着,手机响了。

“梦梦啊,怎么不回消息啊?妈妈给你发了好几句你都不看。”熟悉的声音,嗓门还是那么大。

陈梦按了免提,确保手和眼睛不会停下,“咋了啊?说,什么事?”

母亲低声地说,“爷爷昨晚上城里了,他状态有点不好,今天一早你爸带他去住院了,现在刚办好入院。”

“嗯,爷爷老毛病又犯了吗?”陈梦问道。

“我还没去看,听你爸说这次有点悬。你忙完了请假回来看看吧。”母亲的话语里满是忧虑。

“嗯嗯,知道了,先挂了啊,妈。”陈梦似乎并没来得及消化刚才那些信息,一心只想着赶紧挂了电话,好不分心。

隔天清晨,一阵急促地铃声惊醒了陈梦,她蒙蒙地支楞起脑袋,在桌子上摸索着手机,嘴里小声地嘀咕道,“我怎么在这儿睡着了啊?”

“喂?爸。”陈梦看了一眼显示屏,是父亲打来的。

“梦梦,今天下午,你回家一趟。”父亲缓缓说道,“爷爷住院了,做了部分检查了,医生说建议做好准备。今天还要做剩下的检查,你下了班记得回来。”

“啊?咋会这样,爷爷不是吃着药的吗?”这一下陈梦的瞌睡是惊没了。

“他要是按时吃药就好了,唉,你记着回来。”父亲用无奈的语气说着,再三叮嘱之后,挂了电话。

爷爷高龄八十六了,其实已经在倒数的日子里面了,陈梦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突然,像是一班平稳行驶的汽车,突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速转弯,令人心里翻江倒海。

下班后,陈梦走出大厦,迎面而来的风让她不得不裹紧了外套,冬天过去后的初春,小风还透着微寒。此时陈梦的心里,就像是一艘小船漂浮在大海上,天上不断有一颗一颗的冰雹子落在船里面。她不敢去想太多,坐上出租车,赶紧往家里赶。

回到家,父亲和大伯坐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眉头微蹙。母亲在厨房等着水烧开,大姑和幺姑还没有来。陈梦打了招呼,大伯示意她坐下。

“爷爷呢?”

“在医院,你二哥先看着的。”父亲回答,“等你大姑幺姑到了,咱们一块儿过去。”

刚说完,楼道里就传来了大姑说话的声音,“哎呀,不知道老汉天天在做些啥子事情,整得这些后人来跑哦!”

“老了不生病哦!”大伯吸了一口烟,朝大姑说着。

“先过去吧,二娃子一个人在那儿。”父亲紧接着说。

大姑坐在椅子上,“莫忙,先等会儿,我还没喘过气。”幺姑也到了,她跟在大姑身后,什么话都没有说。

陈梦看不懂大姑的用意,但她是晚辈,不好多说什么。

大伯开车,很快就到了医院,站在住院楼下,大姑突然说:“哎呀,我就不上去了,我这个脚好痛哦,走不得了。”说完,大姑就拉住了幺姑,“我和幺妹就在楼下等你们。”

父亲说:“都走到楼下了,上去看一眼嘛,大姐。”大伯闷着不做声,走在前面。

陈梦回过头,想着等一等父亲母亲,“上去看一看嘛,大姐。”母亲走上前去想挽着大姑的胳膊。

“我不去了,我脚痛得很,走不了。”大姑甩开了母亲的手,突然变得很严厉。

“走吧!大姐不去算了。”大伯在前面招呼着。

狭窄逼仄的医院过道,零散有序的摆放着增加的病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混合着人群密集的生活气息。爷爷躺在靠近楼梯一旁的病床上,眼神微弱但有光,他看着我们,嘴唇微微颤动,但是听不清楚说的什么。

“爷爷吃药没得?”大伯问二哥。

“才把药放好,爷爷就把药扔了。”二哥指着垃圾桶里的东西说。

听到这里,在场的每个人都皱起了眉头,却又说不出什么。陈梦看着爷爷,倔强了一辈子,到老了还是这样犟得很。

母亲看到爷爷衣门襟那块儿有一团淡黄色的印记,问是不是吃饭洒衣服上了,还没说完母亲就说要下楼买套衣服来给爷爷换,顺便再去叫一下大姑幺姑,让她们上来。陈梦跟着母亲一起去了。

母亲很麻利地就买好了一套睡衣,在医院坝子里寻找着大姑幺姑的身影。

她俩坐在花坛旁的椅子上聊着天。

“大姐,走嘛,上去看老汉。”母亲说着。

“你怎么下来了?拿起衣服做啥?”大姑转移着话题,不肯直接回答母亲的疑问。

“老汉衣服脏了,先买一套好换下来,等会儿把脏的洗了。”母亲回答后,没再多问了,就上楼了。

等电梯时,透过玻璃,陈梦看着大姑幺姑,她俩一言一语说着话,脸上表情时而飞扬时而认真,可就是不上楼去。她想,病倒的是自己的爸爸,怎么大姑小姑却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陈梦把这些话悄悄地同母亲说了,母亲看着陈梦,“你大姑多自私的一个人,这种时候受累的你想想是谁?”

从爷爷上城里来看病住院,母亲守着店铺,父亲连着奔波了两天,才勉强让爷爷住上了院,一早又带爷爷去做检查,忙活了整天……

到了病床前,父亲和母亲配合着把爷爷的衣服换成了干净的一套,大伯晚上要回老家,等爷爷睡着后他也就准备回去了。

回去的时候,楼下早已没了大姑和幺姑,估计是回家了。

夜晚像是一张无边无际的幕布,透不过一点光亮进来。陈梦和母亲走在回家的路上,说着今天的事情。父亲留在医院,等最后一罐液输完后,他再回来。

陈梦觉得爷爷应该不会走这么快,她说不上来的一种强烈的预感,爷爷这次并不是大家想的那个结果。有的事情越是往不好的结果上去想,就越是能出现意料之外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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