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2岁那年,麦子遇上了24岁的林翡然。
那一年,麦子高高瘦瘦,扎马尾,黑框眼镜,背双肩包,手里永远拿着小本子和圆珠笔。那一年的林翡然,虽然比麦子早工作3个月,依旧少年气,喜欢斜跨背包,戴黑色棒球帽,穿凉鞋,右肩扛着相机,准时12点出现在报社门口。
刚来报社的年轻人,都有漫长的见习期。半年,有的人可以把冷板凳捂热。而更多的是受不了极低的薪水和高强度的工作压力。听起来,真是好不对等哦,可真正热爱它的人,常常会因为自己豆腐块大小的文章上了版面而激动老半天。当然,更多的是,无休止的改稿、改稿、再改稿……
见习记者麦子,被分到了副刊部,专门采写城市艺文生活版块。这对于初来这座城市工作生活的麦子而言,是惊喜又是压力,她每天穿梭于城市的街头巷尾,感受这座城市张弛有度的秩序以及新鲜的生活方式,可如何将这些细碎具体的生活写成500字以内的专栏?麦子还记得,自己的上一份稿子已经被主任修改得体无完肤,可接踵而来的,是自己还要替生病告假的同事采访一场展会。
麦子顶着嗡嗡作响的脑袋,喘着粗气,总算到了现场,没迟到。当她准备从包里掏出采访证和入场券时,“什么?为什么都不见了!”该死的手机居然在这个时候欠费,眼看入场时间临近,周围连一个熟悉的人影都没,麦子想起主任的交代:下午18:00前必须截稿,明天登报!
“哇……”情绪说失控就失控,这几个星期的自己,真的好失败,有人嫌自己基本功不扎实、还有人临时撤下自己写好的文章、今天居然丢了最重要的东西!比起不能按时截稿带来的坏影响,麦子更在乎的是还没成长起来的自己。
眼看展会快要开始,林翡然终于出现了。与麦子确认过眼神后,他觉得很好笑,这就是今天要跟自己搭档的同事啊,可再看一眼麦子哭肿的眼,林翡然又有点心疼,黑眼圈都那么重了,还能哭得那么凶,但他还是脱口而出:“你怎么这么蠢,丑死了!”
2.
自从展会回来,林翡然接连消失了大半个月,听说是出差。麦子还是老样子,只不过每回在去采访的路上遇到阻碍后,脑子里会浮现林翡然说过的话。每浮现一回,就多恨一回,“毒舌精,鸡婆男!”
也许,这也是一种暗示,暗示着麦子与林翡然从此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羁绊。
想着想着,麦子干脆上报社顶层天台透气。下午4点的阳光把城市折叠成了一道弧形,麦子掏出手机准备咔一张,林翡然突然不知从哪个角落钻出来:“构图真没逻辑,拍个照还手抖!”他用他的专业敏锐度教着傻愣在一旁,任他摆布的麦子。
“你这个人,好心教人就不能好好说话嘛!”
这回换林翡然傻愣了,但很快就回过神,给了麦子一个摸头杀和捏脸杀。哼,说得好听叫摸头杀,其实就是对着头发一顿暴击!
这一次,麦子没生气。整理好发型,翻着大白眼准备继续工作,“鸡婆男,幼稚!”
3.
说到这里,你以为麦子和林翡然之间会有一场厮杀博弈?结果是,自天台事件后,这俩人就没什么交集了,但麦子不知怎么了,居然爱上天台拍照了。在她的手机里,天空的颜色有着时间波动性,像极了人类情绪心电图。毕竟,我们都是行走在灌木丛林,脚踩荆棘,内心敞亮的人,在那个初入职场没有积蓄的日子里,精神压力大的时候,最不用花钱的排遣方式就是上天台,趁着别人午休时间,哪怕委委屈屈哭一场,也是好的。
可就在麦子躲在天台门后擦眼泪的时候,阴魂不散的林翡然又出现了。从见习到转正,这个林翡然,见证了麦子无数次狼狈不堪。
“要不,我把顶层房门锁了,等你眼睛没那么红,再给你打开?”
麦子昂起头,盯着林翡然,这话听起来没毛病,可怎么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没安好心呢?
“盯着我看干嘛,不哭了就赶紧下楼干活!”
麦子急了,拉住林翡然衣角,蹲在地上,“妆都哭没了,不能急着下去,你也不许走,省得下楼扭曲我……”
那晚,林翡然带着麦子压了很久的马路,气氛好得不得了,可两人一前一后,就是不说话。林翡然依旧斜跨背包,时不时回头看一眼把头埋很低的麦子。
大概,好感是在这个时候萌发的吧,麦子想,他会不会牵我的手?可现实是,天空下着零星毛毛雨,林翡然把麦子送到家楼下,独留麦子的嘴唇与细雨接吻。
4.
如果,爱是会萌发、会层层叠叠相互羁绊的情绪,那麦子的情绪很快就要缠绕大树了。她变得很紧张一切有关林翡然的消息,甚至提前许下生日愿望:发大财、林翡然爱上我。俗话说,小财靠运,大财靠命。在报社待了好几年,麦子死心了。但林翡然,不能。
在爱情里不信命的女人真不少,可到最后,杜十娘还不是怒沉百宝箱,孙尚香终究被丈夫刘备抛弃,而她的林翡然有一个谈了10年的女朋友,据说感情依然稳定。谈了10年都不结婚,只要我努力一把,说不定机会就来了。于是,不擅混饭局的麦子突然活络起来,她要加入林翡然的午饭小团体,但又不能表现得太作!
卖力吃饭、努力想多靠近你一点点,林翡然,你有读心术该多好。
半年后,吃饭小团体的同事再次来到熟悉的苍蝇馆,点了一桌子燕京和爆炒螺蛳,同事喝大后,拍着林翡然的肩膀:“买了几号的票回家结婚?”
结婚?这个拖鞋不离身的少年气男生要结婚?前天跟他一起外出采访,他怎么没跟我说?麦子的心在抗议,但必须佯装若无其事地敬他一杯酒,林翡然喝得一滴不剩。
把表白硬生生憋回去的感觉太难受了,我要出去透口气。麦子心里这么想,身体却学着林翡然。
“不会喝就知道逞强!”林翡然也不计较,从麦子手里抢过杯子,又喝了一大杯。
那晚,他拉着麦子提前离开了送行宴。又像从前那样,一声不吭地压马路,只是,临到麦子家楼下,林翡然给了麦子一个很久很久的拥抱。
他也有那么一点喜欢我吧,但比起相处了10年的女朋友,这一点喜欢还不够。往往,人在两难的时候,都会选择走一条容易的路,毕竟谁都喜欢在安全区裸泳。
5.
年复一年,春天又来了,报社里新招了很多实习生,麦子从基础岗做到了管理层,也学会了主任当年磨炼新人的办法。
有一天,麦子上厕所,听到有人带着哭腔打电话:“我最近过得好艰难,好难啊……”
艰难?麦子最艰难的那几年全都奉献给了林翡然。这并不意味着麦子有天大的本事能搞定主任,而是因为再难的工作,总有被解决的一天,而林翡然遥遥无期。
直到林翡然离开后的第三年。
世间好像真有打不散的10年之恋。那一年,麦子交男朋友了,没太多心动,也不浪漫,相处一年后,两家老人开始催婚,这个曾经心里装着一片草原的女孩,用了一周的时间突然开窍了,并迅速扯证。因为,想再找一个人来适应自己真的太难了。你想想,从暧昧期过渡到恋爱,再到结婚,每相处一个过程就像是交代一遍自己,她不想无休止地自我交代了。
走到这一步,麦子才稍微明白了林翡然。可是再让麦子选,她依然会选择遇到问题就哭、爱不到林翡然就努力走进他的圈子里,因为卢巧音唱“最不可靠是爱情,我们无人能得胜”。
有些事就得在特定时间做才有意义,那些不可能的人都是青春期绕过的最艰难的路。
麦子和林翡然,终于戛然而止。
文/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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