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有可能比历史更真实吗?|从电影《霍元甲》的官司说起

很多朋友可能看过李连杰主演的电影《霍元甲》,当然更多的朋友也听过周杰伦唱的“霍霍  霍霍霍  霍霍霍 霍家拳的套路招式灵活”。电影和音乐都当的是回肠荡气,振奋人心。精彩的武打场面也给这部电影加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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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关于这个电影还有另外一个不太好玩的事情,就是后来号称霍元甲曾孙的霍自正,居然宣布对《霍元甲》制片方进行起诉, 起诉的主要原因竟是因为电影中有些故事情节是不符合历史真实的,对霍元甲构成了诬蔑。不符之处主要有两点:一是嫌电影把霍家说成断子绝孙,二是嫌电影里的霍元甲吃了药没能把日本人打败。

就这样,一部电影竟然折腾出了一场官司。

对此,演霍元甲的李连杰表示:对于真正的霍元甲,剧组主创做了很多历史调查,请了很多专家教授进行分析。最终,电影《霍元甲》主要有三点是真实的:一是历史年代,二是他创立精武会的精神,还有一个是他死的年龄。李连杰坦言,创作时,最大限度地根据历史上真实的霍元甲去做,但资料毕竟很少,盲目地依照历史反而觉得寸步难行。

李连杰的话再明白不过了:你家祖上并没有传说中的那么神,也只是个凡夫俗子罢了,正是后来的电视剧电影才把霍元甲塑造成了一个民族英雄,一个传奇式的人物,而不是一个传记式的人物。这是很多青史留名的真正大人物都难以享受的荣耀。因此,真正该感谢的应该是你,霍元甲的后人。

要真按历史真实来说,那么诸葛亮的后人就会说:我家祖上没那么神,借东风也是周瑜干的,其他的那些神乎其神的事也都是你们吹的!

纪晓岚的后人就会说:我家祖上是个正儿八经的学者,哪有那么娱乐性?而且不必为祖先讳,他也是个好色之徒,怎么和小月那么久都不滚个床单,不可能嘛!

和珅的后人也会说:我家祖上可比王刚帅多了!堂堂美男子呐!你们干嘛选王刚演俺家祖宗?

但是,诸葛亮、纪晓岚、和珅的后代会生气吗?显然不会。

同样,水浒好汉被写得太残忍,包公脸被写得太黑,刘罗锅的背被写得太驮,他们的后代都不会生气,也不必生气。

回过头来再说这场官司,官司的结果是霍元甲后人败诉了,因为毕竟李连杰拍的只是一部电影,而不是纪实片。而电影作为艺术,是允许有虚构的。即使电影《霍元甲》最终没让他死,没让他灭门,再让他活上一百岁,也是允许的。别忘了,电影的片头或最后往往有一句“本故事纯属虚构”。

历史即便再堂皇,也不会以它冷峻的面容,去教唆艺术必须描摹他本来的面目。

艺术,并不是历史的装扮,历史的傀儡。

但是,此中真正的深刻性在于,艺术倒有可能比历史更真实。

这也不是哗众取宠之说。

最早把历史和艺术分别开来,并且论述艺术有可能比历史更真实的,是古希腊的亚里士多德。他在《诗学》一书中指出:“诗比历史更真实。”他说的诗,我们可以用来泛指艺术。艺术倾向于表现带有普遍性的情感。而历史则倾向于记载具体事件。其所描述只是一个有限的时期,一个有限的时间段内发生的事情、出现的人物。

把这个问题说的最深刻的,是德国的黑格尔。他在《美学》中指出:

“我们理应要求艺术家们对于过去时代和外国人民的精神能体验入微,因为这种有实体性的东西如果是真实的,就会对于一切时代都是容易了解的;但是如果想要把古代灰烬中的纯然外在现象的个别定性都很详尽而精确地摹仿过来,那就只能算是一种稚气的学究勾当,为着一种本身纯然外在的目的。从这方面来看,我们固然应该要求大体上的正确,但是不应剥夺艺术家徘徊于虚构与真实之间的权利。”

他认为,要想真正的长存于世,必须摆脱“古代灰烬中的纯然外在现象的个别定性”。就像河流一样,这些纯然外在现象就像水,水在缓缓的流动,它的发生和发展多偶然性而少必然性。而河床则决定了河之为河,艺术就是把握和描绘人类整体生态的河床。

最能证明亚里士多德和黑格尔的理论的,是莎士比亚的作品。他的早期剧作,由于过于执着于英国的历史事件,已经很难被当代的观众所理解,因此演出极少。而那些伟大成熟的作品,则摆脱了历史的牵掣,即便现在演员们穿着牛仔裤穿着西服演出几百年前的故事,人们也不会感到难以理解。因此,莎翁这些成熟作品就成了世界上寥寥无几的几部千古杰作。

既然本文以电影开头,就再举个电影的例子。美国好莱坞在1939年上映的根据玛格丽特·米切尔同名小说《飘》拍摄的《乱世佳人》(《Gone with the Wind》),不但时间足足长达将近四个小时,让人很难一口气看完,而且里边人物的感情由于过于贴合美国南北战争时期的那段历史,已经很难能让当代观众理解,更别说感同身受了。但同时也得承认,费雯丽和克拉克·盖博演技真的太好了。

总之,还是那句话,把啥都交给历史,那还要艺术干什么?


附注:本文是读余秋雨《艺术创造论》中《艺术眼光》一章的读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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