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村里的井水是咸的,除了村西边那片好地以外,其他都是盐碱地,特别是前坑那一片,种啥啥长不好,前几年,大家伙吃的盐不都是从前坑扫来的么,一向沉默寡言的公公也有无可奈何,心生抱怨的时候。
春花在院子里边洗萝卜边听公公的抱怨,每年萝卜收了以后,留一些新鲜的,剩下的全部腌成腌菜,这时,一串“喵,喵”的声音在春花耳边响起,抬头一看,对门刘二爷养的“小神猫”,从大门处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
这只黑白相间的花猫,刘二爷养了也有几年了,之所以被称为“神猫”,是因为见了人类就主动打招呼,喵喵地叫个不停,非常的惹人喜爱,特别是春花每次见了都会把手中的吃的,分一点给它,可是现在,春花不敢也没条件这么做了,还没有怀孩子之前,有一次春花随手将手中的榆钱玉米饼子掰了一口喂给花猫吃,第二天就被刘二爷前来兴师问罪了,现在春花身为人母,多了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连榆钱玉米饼子也没有给花猫吃的份了。
看了刘二爷给花猫吃的食物,春花才知道,原来还有这只花猫比人还要娇贵,她春花常年吃粗粮饼子,也没见自己闹过肚子,这猫怎么就吃不得了,
想不到刘二爷养的猫竟然比人还要金贵,看来这对无儿无女的老夫妻真是把花猫当作孩儿来养了。
整个村里除了地主家曾养过一条大狼狗,再就是刘二爷的这只小花猫了。
刘二爷有个侄儿在天津做事,由于自小父母离世,待刘二爷像是对自己父亲一样,去年刘二爷还去天津小住了两个月,带回来大包小包的点心果子,还有一种拧巴的叫麻花真是好吃,刘二爷特意给小孩子送过来一包,那时孩子还没有牙齿,不能吃硬的东西,春花就拿来让他用舌头舔,一是给孩子解馋,而是舔的时间久了,软了就吃下去了。
在一旁围着母亲玩耍的孩子手指小花猫,看着母亲咿咿呀呀地叫着,继而颤颤巍巍地跑到小花猫身边,小花猫在阳光下俯身而躺,尾巴绕来绕去,一阵北风吹过,三三两两的树叶随风飘落,春花俯身捡起一片树叶,抬头仰望家里唯一一棵老榆树,原来树尖之处竹竿没打到的地方,树叶已经变黄随风飘落了,春花又低头看着手中变黄甚至开始变黑的树叶,再看看眼前抚摸着花猫尾巴的儿子,春花自言自语地说,这没法吃了,便将手中的叶子丢在地上。
从前,那种度日如年的感觉仿佛在不在了,自从孩子出生后,时间的流逝堪比大雁在空中翱翔的速度,也许今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春花早就有打算,下个月孩子一岁生日的时候,带孩子回娘家一趟,没准父亲看到外孙一高兴,就舍得给孩子过个生日,要么自己哪有什么东西给孩子过生日呢!
农历十月,立冬还没到,田野已是一派冬天的景象,家家户户开始准备今年过冬用的草褥子,麦子多得人家连草褥子做得都很厚。
春花看看孩子身上的夹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也越来越显得单薄了。
孩子的生日临近的几天里,孩子咳嗽了起来,还流起了清鼻涕,春花做饭烧火的时候,孩子在灶间咳嗽的愈来愈厉害,春花以为是柴火冒起的烟让孩子咳嗽不止,就把孩子留在被窝里多呆一会,但是,孩子也会唧唧歪歪地要和母亲一起下床,春花先烧了点热水,用在热水里浸的热乎乎的毛巾,用力地在孩子身上擦拭着,不知是否因为春花的动作过去粗鲁,擦了没几下,孩子的小脸变得通红了,摇着脑袋疼的哭了起来,春花把孩子揽在怀里,手上的力气慢慢变轻,毛巾很快便凉,再放入热水中捞出在慢慢擦拭,孩子脸上的厚厚的一层春不见了,显现出白白红红的小脸。
春花的奶水越来越少,玉米粥也不敢给孩子喝了,粗糙的食物吃了更咳嗽,这几天给孩子喝了很多白开水,晚上春华把孩子搂在怀里,感到孩子身上有些发烫,自己侧身从窗子里望堂屋望了望,已经没有光亮,想必其他人都已睡下了。
她心里在纠结,村里连个卫生所都没有,邻村的卫生所她没去过,这三更半夜的她怎么找,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她没钱,手里一分钱也没有。
她从床上坐起来,披上棉袄,下床走到门口打开门闩,忐忑不安地走出去来到堂屋门前,微举的右手在门前徘徊,缓缓地扣下去,可是又拿了回来,又回到了西屋,孩子似乎是睡着了,但身上还是发烫,看着孩子微微发红的脸蛋,她再次下床走到堂屋门前,这次她下定了决心,抬手轻叩着屋门,屋内没有人回应,她加重了叩门的声音,屋内轻轻地被打开了,公公披着外衣轻声问,怎么了,春花说孩子发烧想要点钱去给孩子看病,公公却为难地说,你知道家里的钱都是你婆婆管着,我这里是一分钱也没有,等到早上我给你婆婆说说,现在去找她,她不但不会给钱,还会让大家都睡不好。
春花犹豫着还想争取点什么,可最终没再说什么。
天刚蒙蒙亮,春花起身给孩子穿好衣服,又用半截褥子包裹起来,把孩子抱在怀里,感觉就像是抱了床棉被,又觉得这样无法走较远的路程,又把孩子放下,找了根长麻绳,把孩子捆在自己的后背上,春花鼓足了勇气走到灶间,只是今天早上她不是来做饭的,而是想向婆婆要钱的。
其实春花心里是有答案的,那就是婆婆不会给她一分钱的,但是她没有其他办法,进入这个家已有近十年,她知道家里的钱无非就是卖点粮食换点钱,春花养的十几只鸡,除了婆婆吃了两个,其余的全拿去卖了,就连自己生孩子都没能吃上一点鸡汤,但是,给发烧的孩子看着病的钱婆婆手里应该有。
婆婆在炕上嘟嘟囔囔说春花这么早起来打扰了她休息,这次春花不再是以往的怯懦,坚定地说,孩子病了,希望能给点钱带孩子去看病。
听到春花是来要钱的,好象惹毛了婆婆,虽让看不到婆婆的脸,但是隔着棉被婆婆的声音还是威慑住了春花,哎哟,这真是翻了天了,一个个都光知道吃饭,现在还来要钱了,这真是不要我活了。
扑通一声,春花跪了下来,用带有哭腔的声音乞求,娘,求求您给我几分钱吧,这孩子烧昨天烧了一晚上了,不吃药可能好不了的,要不算我向您借的,等以后我有钱了再还给您。
婆婆在炕上哼哼唧唧着说,我哪里有什么钱哦,快出去,出去,我还得再睡会。
春花用力咬着嘴唇,默默地听着,双眼荡漾着泪花,双手托住背后包着孩子的褥子,突然起身向外跑去。
春花后来背着孩子一口气不停地找到了邻村的赤脚医生时,孩子看上去仍是脸蛋红扑扑地沉睡着,春花央求着说没带钱能不能先给开点药,有些年纪的赤脚医生,眯着双眼看着春花,最后将目光落在孩子的脸上,为难地说要都是像你这样,我这诊所就垮掉了,一边说一边伸手放在孩子的额头上,哎哟,这么烫,我看着孩子实在可怜,你背着孩子来了也更是容易,我先给你开点药回去吃吃看,要是明天还不退,你再来不过下次必须得带钱来才能看病开药。
春花接过药,连声道谢,一路迎着朝霞往回赶。
回到家,将孩子放回床上,打算给孩子先吃点奶后再喂药,但是孩子连嘴都不张,没办法,春花捏着孩子的鼻子喂了一点麦乳精,又把白色药片放在温水里使其溶化,费了好大力气在孩子嘴边把药水罐进嘴里,孩子闭着眼睛,但是也本能地咂几下嘴巴,药水有一半从嘴角流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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