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女儿,是时候聊聊你出生当天的事情了。
你妈的预产期是12月下旬,预产期前两周,你妈正式休产假。
当时你妈也不愿意这么晚才休产假,她更希望提前一个月在家待产。但是我一直在你妈耳边嘀咕,“我同事他老婆没有提前休产假,羊水破了当天还在上班,结果产后假期比别人多不少,可以多在家陪宝宝。”
休产假这段时间,我们在着手准备和整理待产用品,产褥垫、吸管、纸尿裤、小衣服、包被、奶瓶……这些东西有的之前已经准备好,有的则还需再采购。
但是预产期还很长,你妈又是在家闲不住的人,周末,我就跟你妈去宜家逛逛。那段时间我们很喜欢去宜家,不光是因为里面卖很多家具,也因为里面一些样板间布置得非常温馨,很有家的氛围。
从我们租住的地方到宜家要坐一个多小时的公交,转两趟车。到现在,我已经忘记我们当天买了什么东西,也可能什么都没买,只是在宜家商城顺便逛逛,顺便去二楼餐厅吃点东西。
那天路上,公交车非常颠簸,你妈坐在老幼病残孕专座上,被颠得眉头紧缩,屡屡想呕吐。这是我们始料未及的。
当时为了逗你妈开心,我还跟你妈开玩笑说,”照这么颠法,估计不用到预产期,宝宝就会被颠出来。”
谁曾想,竟一语成谶。
2
12月7日,我生日当天,早上一起来,你妈就跟我说:见红了。
我们带上母婴手册和备产包,打的去市妇幼。医生给你妈做了检查,然后宽慰说,“见红不一定就是要生产,现在一指都还没开,你们先回家待产,等到有规律的阵痛时再来医院。”
之前我和你妈也在网上搜过相关知识,也知道见红并不一定就会立马生产,有的人甚至见红后几天、甚至一周才生产。
回到家中,你妈到床上倒头呼呼大睡,我则去菜市场买了一只老母鸡,回来炖了鸡汤。
下午五点多,你妈睡午觉起来,就已经全身不舒服,发冷,颤抖,冒虚汗。考虑到可能是中午没怎么吃东西的原因,我赶紧把鸡汤热了一下,给你妈吃了。饭也来不及煮,只好用热鸡汤泡了中午的冷饭。
刚吃完没多久,你妈就说,“快去医院,发作了。”
在楼下等的士的时候,你妈吐了一地,刚刚吃下的鸡肉和饭全给吐了出来。我扶着你妈,她的手在颤抖,身体也非常虚弱,似乎随时都可能晕过去。我给了纸巾你妈擦嘴,问她难受吗?你妈点点头,但是没说话,很显然,产前阵痛正在折磨着她。
到医院,医生一检查,说已经开了二指,赶紧催促我去办住院手续。
我拿着母婴手册、社保卡、身份证等证件,到住院部一楼去办理住院手续。住院押金要2000,我银行卡里只有1500,好说歹说,办理住院手续的工作人员才特别通融。
办理完住院手续,我又去租了两个简易折叠床——市妇幼保健院床位紧张,刚入住的产妇只能在妇产科的过道睡折叠床。
折叠床每张每天是40块的租金,要交几百块的押金。租折叠床的时候,我还打听了一下,要不要给医生塞红包。
3
在我磨磨蹭蹭地跟别人交流要不要塞红包时,你妈打电话过来,电话那边的声音,痛苦而虚弱,“你去干嘛了,这么久,我去待产室了,护士说开四指了。”
电梯口很多人在等电梯,我带着两个折叠床挤进电梯,刚到妇产科门口,就看到一个护士带着你妈走出科室门口,准备到楼下的待产室。
当时你妈已经换上了产服,带着备产包,我还没来得及跟你妈说上几句话,她就下楼去了。
妇产科过道也是人满为患,很多待产的孕妇都躺在简易折叠床上,等待着孩子诞生的那一刻。等待的时间是最难熬的,有一些产妇被阵痛折磨,在病床上哭闹着,“我受不了了,给我剖吧,我都要求剖了,为什么不给我剖?”
一切办理妥当,我下到待产室门口,一大堆家属都在门口等待着。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妈的身体,她中午没怎么吃东西,下午喝了点鸡汤,吃了点饭,结果又全都吐了出来,身体这么虚弱,怎么生产?
我没办法进待产室,只好在待产室外给你妈打电话,问她想吃点什么。你妈说想吃点小米粥。我从外面买完小米粥回来,交助产士帮送进去,但是助产士出来回话,“吃不了了,已经在生产了。”
4
女儿,在你出生之前,我从来没有过重男轻女的思想。
对你是男是女,我都没有什么意见。只要是我的孩子,我都喜欢。
但是在产房外面等待的时候,看到护士一次次从产房抱小孩出来,恭喜道,“某某某家长,是个男孩。”
不知道为什么,在那一刻,我内心也有小九九:都说产房里生男孩和生女孩都是一阵阵的,有时候一下子全是男孩,有时候一下子全是女孩。说不定,我的也是男孩子。
你看吧,人啊,还是不能盲目攀比啊。
你出生的很快,不到两个小时,你就生下来了。你妈第一时间给我打了电话,声音里面带着哭腔,“是个女孩。”
我笑着说,“你怎么比我还重男轻女,女孩怎么了,哭什么啊!”
当时你妈很伤心,她不是不爱你,女儿。只是长久以来,大家都对她说“你肚子里的一定是个男孩。”久而久之,天天被暗示着是男孩,等到卸货的时候,发现“货不对版”,难免会有点难过。再加上怀胎十月,一朝卸货,身体上,情感上,难免会情绪波动。
孩子,你出生的太快了,因为在产道受到挤压,脸部全是铁黑色,医生说是“包公脸”,需要吸氧十几分钟。
护士抱你出来的时候,我没在产房外,我当时在楼下购买需要的洗脸盆和浴巾——这些东西早已备好,但当时去医院太匆忙,没有来得及从家里带来。
等到见到你时,已经是晚上十一点钟,在住院部产房内,你和你妈妈躺在移动病床上,由护士从电梯里推出来。
你被小抱被裹得紧紧的,干瘦,脸黑,皮肤皱巴巴的,毛发蜷曲,头上还有一个黑色胎记。
你妈妈疲倦地躺在病床上看着我,我俯下头来,亲了亲你妈:
“辛苦了。”
接着,我又看了看你,你正在一边咳羊水,一边哭闹着。
“女儿这么丑,以后怎么嫁人啊。”
你妈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