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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庸”,一个进入日常生活,但是被严重误解的专门术语。
今天,很多人在贬义上使用这个词,形容两面讨好的骑墙派。
但是,“中庸”在儒家的语境中,属于最高级别的德性,一般人想做也难做到。
“中庸”的本义是什么呢?
就像射箭,正中靶心。10环就是10环,不是把9环和5环相加除以2,得到7环。
《中庸》说:“道也者,不可须臾离也,可离非道也。”
人生,每一步都要走在“道”上,不偏离“道”。——走在“道”上,就是“中庸”。
“中庸”有两个反面:“过之”(过分、过度),“不及”。二者都不够好。
《论语》中有这个典故——
子贡问:“师与商也孰贤?”子曰:“师也过,商也不及。”曰:“然则师愈与?”子曰:“过犹不及。”
略译:子贡问孔子:“子张和子夏,谁更好些?”孔子回答:“子张过之,子夏不及。”子贡再问:“那么说,子张比子夏更好了?”孔子说:“过犹不及。”
“犹”就是“如同”。二人的错,不相上下。
就像画四脚蛇。画三条腿,就是“不及”;画五条腿、六条腿,就是“过之”。该几条腿就几条腿。
“中庸”虽然是儒家词汇,但是在各种文化中,都可以找到这个概念。
例如,亚里士多德在《尼各马可伦理学》说:“每一种情况都有三种状态,两种恶的状态分别是过度和不及,一种善的状态即是中间。”(2.8)“善,就是对感受和行为之中间状态的命中。”(2.9)
亚里士多德举例说:懦弱是不及,鲁莽是过度,勇敢是中间态;吝啬是不及,浪费是过度,慷慨是中间态……
C.S.刘易斯——一位热心传道的基督徒,在《返璞归真》中说:“魔鬼总是将错误成对地打发到世界上来,总是怂恿我们花很多时间来考虑哪种错误更甚。他藉你格外不喜欢一种错误,来渐渐地将你引入相反的错误中。千万不要受骗上当。我们必须从两种错误中间笔直地穿行过去,这才是唯一重要的。”
所以,我反对“矫枉过正”。(如果考虑到“反弹”,那么“矫枉过正”是可以的,但是,“反弹”的目标指向仍旧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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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讲了“中”,下面讲“时中”。
出自这句话:“君子中庸,小人反中庸。君子之中庸也,君子而时中;小人之反中庸也,小人而无忌惮也。”
小人不知“道”,所以无所忌惮;君子知“道”,所以“戒慎恐惧”,而“时中”——片刻不离于“道”,时时都在“道”上。
“中”与“不中”,与“时”有关。“时”包括时间、地点(地域)。
就像下棋,每一手棋,都要是当时局面下的最佳着手。
这里有一个例子,虽然不是很恰当(因为暂且只看局部,不考虑全局)——
左图和右图的区别,就是黑白互换(假设双方水平一样)。
左图的黑3,就是著名的“秀策之尖”(秀策是日本棋圣,1829-1862,日本动漫《棋魂》中佐为的原型。)
最近,我注意到,白棋也开始下这个小尖(右图);而黑棋的小尖自从有了贴目之后,就很少出现了。
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
这里的棋理是:在秀策的时代,拥有先行优势的黑棋不用贴目,所以,黑棋的布局策略就是稳健,不生事端(黑3就是这个姿态),而劣势的白棋要尽量扰乱局面,以求浑水摸鱼。
这就是《孙子兵法》所说的:“胜兵先胜而后求战,败兵先战而后求胜。”
有了贴目之后,尤其是现行的贴7.5目规则,使黑棋的一方,反而处于(微小的)劣势,而白棋属于优势,所以,白棋反而追求稳健,下起了“秀策之尖”。
这里想说的是,无论是那时的黑棋小尖,还是现在的白棋小尖,都是“时中”。
如果那时白棋这样下,就“不中”;如果现在黑棋这样下,也“不中”。
“中”与“不中”,必须结合“时”来考虑。
我总是把从围棋中领悟的道理,应用于生活。
从以上引发的联想就是:评价一个人、一件事,不能脱离具体的时空背景。
从今天的角度看古人,可能会认为他当时的选择不对。但是,不论他当时是否“中”,从今天的角度去评价,本身就“不中”。
彼时有彼时的“中”,此时有此时的“中”。
而“道”是永远鲜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