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厂里加班晚了,她就会抄坟地旁的近路走,枯藤老树,荒草萋萋,月亮也在云中一跳一跳地跟着,偶尔会有一只乌鸦或猫头鹰扑腾出来吓她一跳。

有一天,她因为厂里加急生产一批货又加班晚了,正埋头一路小跑回家,不胜防突然从岔路口窜出一个黑影,两人险些撞个满怀。她惊骇之余抱着包向后连退几步,拔腿想往来路跑,就听后面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哎你等等,是招娣让我来接你的!”

徐招娣,她在厂里相好的同事,她总在自己面前夸她那个表哥长得是一表人才,还是大学生,是她们老徐家的骄傲,老嚷嚷要找机会撮合一下他们俩。

头顶月光依然明亮清疏,只是平时孤零的影子旁,又多了一道,略微长些、宽些,和她的时而分开时而交叠。她偷瞄了几眼,不好意思再看,却默默挺直了脊背。

“你平常都这么晚下班啊?”

“嗯,经常加班。”

“一个女孩子走夜路不害怕么,听说我们村里有个老头就在那摔死了,就那里,看到没?”他生怕她不知道具体位置,还好心地给她指出来,“尸体隔了几天才被发现,这条路就这么废绝了,你胆子不小,还敢从这里过啊。“

”只要我心中无愧,行事就百无禁忌。”她想了想,认真道。

“说得好,好个百无禁忌,妹子好气魄!”突然被夸有些错不及防,她诧异地望向他,却见他眉眼弯弯,嘴角挂着揶揄的坏笑。

原来是在寻她开心啊,这人可真焉坏焉坏的。

临到招娣家,他又拱手赔笑向她作了个揖:“哎呀,今晚实在抱歉了妹子,本来是招娣不放心派我来护送你,没料想差点被当成劫匪。”

她动了动唇,那声“没关系”却被自己似巨鼓一样猛烈震动的心跳声给盖了下去,以至于日后的无数次回想她都懊恼他到底听见没。

自那晚后她就再不曾见过他。

又过一年,她17了,母亲逼她嫁给隔壁村一个当兵的,她哭着不想嫁,母亲当场把她手上正在绞布的剪子夺过来往地上一摔:“嫁不嫁由不得你,你要是不嫁,我就把你拖到外面河里淹死你!”

她没见过当兵的,母亲也没见过,只通过媒人和他家二哥见了一面,商议一个下午就把亲事定下了。当晚她只身抱着两条新被跟着那个二哥走了,去隔壁村完成她的终身大事。

后来的她时常梦见自己走在那条路上,头顶的弯月明亮清疏,月光下的小路蜿蜒曲折,通向无尽的黑暗。她站在岔路口抱着包茫然四顾,直到他走出来,她听见自己心跳如鼓,醒来时泪痕还未干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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