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粽子

        儿子打小爱吃粽子，还时常把中国的传统佳节端午节叫成“粽子节”，隔三岔五地嚷嚷着“粽子节”什么时候到啊，每次嚷嚷就知道他是想吃粽子了。

　　他的嘴巴很刁，超市里卖的真空包装的粽子不爱吃，一吃就喊不是这个不是这个，起初觉得他闹腾，几次后发现，只要母亲亲手包的粽子他就会吃得很欢。

　　这时候母亲又开始重操旧业，认真的包起粽子来了，还边包粽子边笑眯眯说：“外婆给你包粽子，看看你能不能像你妈小时候那样每年都吃到外婆包的‘幸运粽’。”凑巧的是儿子每年也会吃到那个“幸运粽”，小不点一吃到就像中了大奖似地在客厅欢呼：“外婆、外婆，我吃到‘幸运粽’了！”还会蹭到母亲身旁，踮起脚尖，用那圆嘟嘟的嘴巴去亲她的脸颊，可开心了。每次看到儿子天真的模样，就好像回到了从前。

　　小时候只有过年才能吃到粽子。每年除夕，除了看春晚、放烟花，只有吃过母亲现包现煮的粽子才算圆满。直到现在脑子里仍然会浮现出母亲包粽子煮粽子的画面。母亲包粽子时，我时常在边上打下手，帮忙洗粽叶、递绳子，也装模作样地学习过，但怎么也包不严实，还笨手笨脚地洒了一地糯米。这时母亲就会念叨，连粽子都不会包的女人以后可怎么嫁得出去啊？我就会趴在她的肩头撒娇：“以后不是有姆妈你么。”母亲就会笑眯眯地说：“好好好，我就给你包一辈子的粽子。”

　　吃完年夜饭后，一家人会窝在客厅看春晚，母亲包好的粽子也同时下锅煮，那个晚上我会不停地朝厨房张望，按捺不住连问好多遍粽子什么时候才能好啊？待到粽子煮熟后，会直冲进厨房，接过母亲递给我的第一个粽子，来不及细细解开粽绳，就迫不及待地操起菜刀割断绳子，咬上一口后，那满嘴糯糯黏黏的米粒，觉得超级满足，还连声夸赞好吃好吃！母亲边拿纸巾擦着我那沾满米粒的嘴角，边笑道：“傻丫头，慢点吃小心烫嘴”。

　　母亲会将每个粽子里嵌入一颗蜜枣，其中一个粽子里放上七颗蜜枣，美其名曰“幸运粽”。

　　其实我爱吃粽子，是特别希望能吃到母亲包的那个“幸运粽”，那可是母亲的小创意我家的传统项目。每年的除夕夜，她都会在饭桌上郑重宣布：“又是一年了，吃了粽子就圆满了，谁吃到这个有七粒蜜枣的‘幸运粽’，谁就是咱家最幸运的人。”为什么会放七颗蜜枣，而不是六颗、八颗却不得而知，现在想来也许是母亲生于七夕、排行老七，对数字七特别偏爱的缘故吧。

　　为了吃到这个“幸运粽”，记得有一年我从除夕夜吃到元宵节，每天两顿从不停歇。母亲怕我吃多了糯米食消化不良，每天都会盯着我，我时常趁她不注意躲在角落里偷吃，最后果真无法消化，母亲边念叨着傻丫头真傻，边给我喝午时茶，我就会抱着她乐：“姆妈，我吃到‘幸运粽’了，我的运气是最好最好的。”说来也巧，可能是我爱吃粽子，可能是我特别能讨母亲的欢心，之后的每一年那个独一无二的“幸运粽”都会被我吃到，然后我就会乐呵一整年。

　　长大后才知道除了过年，端午节也是要吃粽子的，还知道了屈原的典故，也知道了最为出名的粽子是嘉兴五芳斋粽子，被称为“江南粽子大王”，据说以糯而不烂、咸甜适中、肥而不腻著称。在杭求学期间，去嘉兴的同学家做客，曾慕名吃过“五芳斋”的粽子。

　　有一次回家，母亲又煮了她提前包好的粽子，吃了一半，我放下筷子，不由自主地念叨：“现在超市里的粽子各种各样，咸的甜的任意挑选，谁还自己包粽子啊，特别是嘉兴粽子，咬一口软软的、糯糯的，嘴里会漾开一股酒香，咸甜夹杂着特别不一样，超级好吃。姆妈，啥时你也尝尝。”母亲一边吃着我剩下的半个粽子，一边说道那种糯米肯定是用酒泡过的。后来，我不是那么贪恋她包的粽子了，她也就很少包了。

　　母亲过世后，我和儿子再也没吃过她包的粽子了。最近儿子又嚷嚷着要吃粽子，我去超市买了各种牌子的粽子煮给他吃，有一回他咬了一口，突然念了一句：“妈妈，还是外婆包的粽子好吃，我想念外婆包的有七颗蜜枣的‘幸运粽’了。”

　　看着儿子碗里的半个粽子，我一下愣在那，不禁泪水涟涟。

本文刊于2019.6.6《台州晚报。新三门》人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