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叩开那扇门

  穿过幽深的小巷,迈上第二级石阶,我慢慢地伸出手,轻轻地推开了那扇木门,木门老了,老的皱起了皮肤,老的枯瘦干瘪,老的没有了语言,只是“吱呀”的响声像是电影里的特写镜头一般醒目。被人遗弃的院落里,年迈的月季依旧朝气勃勃,古老的冬青依旧撑起自己盛大的树冠,我依稀看到奶奶拿着茶壶从堂屋里出来,踮着小脚,颤巍巍地走到古井旁,爬满额头的皱纹,折叠着许多沧桑的岁月!“奶奶!”我动情地喊出口,却猛然觉醒:奶奶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不知奶奶和妈妈的战争从何时兴起,总之,妈妈很少推开那扇木门,我原以为奶奶贪婪,背着妈向爸要钱,我原以为奶奶心狠毒,不爱我。

印象最深的是妈哭着跑到奶奶家,一把把那扇木门推开,“咣当”一声把院里的空气剧烈的摇动着。妈妈扑向了奶奶的床:“这日子没法过了!瞒着自己的老婆给自己的娘钱,我说他几句,他居然让我‘滚’,好,我滚!我滚!”妈妈的哭声传到小屋的每一个角落,冲击着屋顶,拥挤着钻进奶奶的耳朵,然后变成一根根针,扎在了奶奶的心脏。奶奶也哭了:“唉!人老了,不中用了,还总给子女添麻烦,造孽啊!”啊字的尾音拖得很长,像奶奶的白头发,像奶奶拉扯爸——成人时走的长长的艰辛之路。

一声嘹亮的哭声撕裂着纹风不动的黄昏,奶奶赶紧从冒着烟的锅屋钻出来:“我的皇天神啊!磕着哪了?破了没有?疼吗?怎么这么不小心?好孩子不哭噢,奶奶帮你砸这该死的门槛;谁让你绊到我乖孙女的,打死你!”说着用手狠狠地打两下门槛。奶奶很耐心地哄着我直到妈妈赶来。又是“咣当”一声门响,震住了我的哭声,我泪眼婆娑地看着妈妈。“怎么又哭了?”妈眉头一拧,脸狠狠地阴沉下去,眼睛看我,余光却锁在奶奶身上。此时的奶奶像一个犯错的孩子,她松垮的眼皮低垂着,松树皮般粗糙干裂的手使劲地揉搓着。妈拍着我衣服上的土,喃喃地抱怨着:“连个孩子都看不好,讨厌我就罢了,居然连孩子都不喜欢!”我随妈妈走了,奶奶孤零零地站在偌大的天井里,身后的月季如此繁盛,旁边的冬青树如此明亮地绿着,只是奶奶看起来如此孤单。水锅里那两个奶奶自己舍不得吃的鸡蛋熟了,只是闹着要吃鸡蛋的孩子被妈妈抱走了!

奶奶的手很巧,她会编草绳,从鹅黄的迎春花在明媚的春光中开放,编到通红的一串红铺满墙头,编到嘎嘎的雁群划过冰蓝的苍穹,再到飞舞的雪花像地毯一样铺满天井,不曾间断。不是不厌烦,只是为了能自食其力,为了不再让儿媳哭闹。奶奶会缝制棉袄,粗俗的外套,乱蓬蓬的棉花套,一经奶奶的手,就会幻术般地出现精致的小棉袄。夏天时,她取出刚做成的让我穿上,从老花镜的上缘仔细地打量,扯扯袖子,拉拉领子,极其认真的样子,干枯的眼睛很深,很深,我却从中看到了那满满的两眼疼爱。我终于叩开了我对奶奶爱的大门,我知道奶奶爱我,爱她的儿女们!妈妈怎么可以怀疑奶奶克扣了棉花套呢?

妈妈最后一次推开那扇门,不再是“咣当”,而是那沉重而寂寞的“吱呀”声,因为里面已没人了,她再“咣当”也没有人会听得胆战心惊了!妈妈可以打开那扇门,她却永远都不会叩开奶奶那扇心门了吧!

【点评】这是一篇以“当我叩开那扇门”为题的习作,作者以“那扇门”为线索,整个故事设置在门和天井中展开,全文共三次写景。开篇描写景物:“穿过幽深的小巷,……古老的冬青依旧撑起自己盛大的树冠。”这里的景物描写交代了典型环境,木门就是奶奶的写照,月季和冬青则反衬出老人的年迈衰微。同时,一种寂静与忧伤的氛围由此渲染开。再看文中“一声嘹亮的哭声撕裂着纹风不动的黄昏”这里的景物描写非常简洁,却是点睛之笔,“撕裂”一词准确生动,暗示了情节的发展。文中还有:“身后的月季如此繁盛,旁边的冬青树如此明亮地绿着,只是奶奶看起来如此孤单。”景与人形成的强大反差蕴含着作者强烈的感情,读之让人有落泪的冲动。总观全文,三次写景前后呼应,渲染烘托相当成功。

你可能感兴趣的:(当我叩开那扇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