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起的鸟儿

  从回科之后，瞳瞳每天早上六点半起床，洗漱吃饭之后七点半就到了科室，成为了每天除值班医生以外的第一个到的人。

  收病人是一件体力活，学会了神经系统查体后，每次不把一整套查体做完都觉得对不起病人。天儿正热，医院空调不咋好，抱着病人的大腿查肌张力和腱反射，握着病人的脚丫子查病理征，最开始是不戴手套的，后来变得有些矫情，带着手套查体，感觉非常好，至少不用担心病人没洗脚啊，毕竟自己有时候还懒得洗脚，更别提住院患者了。有一次给一个大爷查体，让他放松放松，可是他就是放松不了，腿扳不动，累的自己满头大汗，汗水直接流到眼睛里了，当时瞳瞳就在想，我这也算是敬业了吧。

  这个被瞳瞳认真查体的大爷，后来检查出来是大脑的肿瘤，已经没法做手术了，只能穿刺活检确诊病理类型后进行放化疗。

  最难受的是每天查房的时候，大爷总是拉着老师说，医生你听我给你讲，我觉得你给我开的药很有效，我现在胳膊都能自己抬起来了，闺女扶着我都能走两三步了，我觉得再用几天药就能出院了，你知道吧，我还有一个愿望，我想回新乡的老家住一段时间，哪里都比不上自己的老家好啊，到时候自己也能走了，不麻烦人。老师每次都说，老先生再等两天吧，还有一项检查没做呢，等结果出来了咱再看。我们都知道那项检查是PET-CT，是检查他头部占位性病变的一项检查，虽然在磁共振上老师已经怀疑是淋巴瘤或者胶质瘤了。可是他还什么都不知道。

  前天结果出来了，大脑多发的恶性病变，家属选择告诉大爷，想让他配合治疗。本以为心理落差会很大，大爷接受不了，结果查房的时候他跟之前一样的神态，又拉着老师说，我都知道啦，现在该咋治疗就咋治疗，还得好好治，病才会好转。他的女儿强挤出一丝笑对老师说了谢谢，然后带着她爸爸转到了肿瘤科。

  总觉得来住院的大部分家庭条件都不大好，所以总是催着病人家属去办转诊，能够报销一点，也不忍心开很多检查，也不想开很贵的药，可是不做检查不吃药又怎么能对患者进行诊治。

  所以常常想人要是没病就好了，大家都一样活到100岁，如果觉得贪心的话那就大家都90岁好了。无病无灾一辈子，可能是每个人的心愿。

  病房里还有个29岁多发性硬化的小伙子，复发之后遗留下了一些症状，书上写十年后可能会成为继发进展型，残疾持续进展，不能完全缓解。还有一个10几岁的小孩子，出生时缺氧，不自主运动，也就是不受控制地咧嘴扭头转手腕，后来又脊髓病变，因为他总是在乱动，住院后也不能查磁共振。

  神经科的病都挺可怕的，从脑梗造成的残疾，脑出血造成的昏迷不醒，脊髓病变造成的瘫痪、尿便障碍到因为癫痫吃药而不敢生育，痴呆直至谁都不认识，无法治愈的疾病，造成的不止是身体上的疾患，还有心理上无法跨越过去的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