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拂过的地方

                            文/灯心

    陈小凤背着猪草回家的时候,已临近傍晚了。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她额头上的头发被雨水淋得一缕缕的粘贴在脸上,水珠不断往下掉。她到客台上歇下背笼,捋了捋额头上滴着水珠的头发,向厨房走去。

    厨房里,奶奶蹲在火塘边拢火。

    陈小凤到厨房门外扯下那条发黑了的毛巾擦干头上的雨水,脱下粘满泥巴的鞋,才走进厨房。

    “下雨了,怎么不早点回来?”奶奶试图站起来,想把好的位置让给陈小凤,“快来烤火。”

    “奶奶坐着吧,我这就来。”陈小凤说着,给奶奶搬了一个竹子砍成的竹槽板凳。

    火塘里,四五根潮湿的柴棒架在一起,柴下一抹火焰跳了几下没了,冒出一缕白烟到处飘,炝得人睁不开眼。几块火炭蒙着一层白灰,有气无力的泛着红光,证明没有熄灭。

    陈小凤蹲到火塘边,撅着屁股吹了好一阵,火才重新燃烧起来。

    陈小凤尽量挨着火,烤那湿漉漉的衣服。七月的天气应是火热的,但连绵的几天雨,气温低了不少,衣服湿了还是冷的。陈小凤发着抖,又近了近没烧旺的火。

  “ 这鬼天,怕是通了吧。”奶奶看着门外的雨,诅咒着老天。她摸着陈小凤的头,心疼的说:“很冷吧,都是奶奶不好,这样的天还要你出去找猪草。唉,我这苦命的娃。”

    “奶奶我不冷。”陈小凤尽量压制着身体的颤抖,她不想让奶奶替她难过。

    自从三岁那年妈妈被酗酒的爸爸打跑后,就音信全无。两年前,爸爸又因酒精中毒死去,现在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奶奶已经六十多岁了,腰在一次背柴跌跤摔伤后落下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疼得动不了。八岁的陈小凤,本该是在学校里学习的时候了,就因家里贫困,没能走上上学的路,小小年纪不得不照顾起家务来。

    陈小凤烘干衣服,雨也停了。她拿了菜刀到客台上剁猪草。那竹片围成的猪圈里,一头猪嗷嗷叫着待食,这是她家的年猪,一年荤腥的希望,她得把它喂饱。

  喂了猪,陈小凤在火塘的三角架上支上煮锅准备晚餐。她打来半碗米洗了放进锅里,再到场院外的路口上摘洋丝瓜。这洋丝瓜是她家的菜,也是她家的饭,煮洋丝瓜可以省去一些米。她摘下两个,削去皮,削成片放到锅里,煮一锅洋丝瓜粥。这饭奶奶很喜欢吃。

    吃完晚饭,天已经全黑了。雨后山村的夜晚,连狗叫声都没有,静得像没人烟似的。奶孙俩坐在火塘边,靠着火塘里散发出来的热度取暖。

    黑夜里,离家不远的车路上有摩托车的声音响了过来,打破了夜的宁静。

    什么人这时候骑车来这里呢?陈小凤想。这里很偏僻,即使通了车路,也很难见到车,何况是下雨天的晚上。

    车就在陈小凤家前面停了下来,这不是来我家的吧?陈小凤犹豫着要不要开门,家里很少这时候有人来的。或许是听错了。

    “凤儿在家吗?”院子里有人叫着。叫声刚落,脚步声已响到门外了。

    陈小凤拉亮电灯去开门。为了节省电费,没事做的时候是不开灯的。

    进来的人是组上的组长王进和光明小学的一位老师。陈小凤到学校外面看的时候,见过老师在给学生上课,她知道。

    “是王叔啊,这边坐。”陈小凤搬着板凳,心里嘀咕着他们到家来做什么呢?这可是稀客啊。

    王进和老师坐到火塘边,厨房很小,除了这火塘边,也没地方可挪。这是一间用土坯做的墙,房顶盖着石绵瓦的厨房。房梁上吊着一盏粘满苍蝇屎的白灼灯,火塘上升起的火烟找寻着出口,在屋里到处串,弄的屋里氤氲更浓,本就昏暗的灯光更显得暗淡了。

    吴文欣看着火塘边上,蜷缩着身体靠墙坐着的老人。老人头上戴着一顶毛线冒,花白的头发凌乱的露在外面,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上刻着一道道皱纹,宣誓着生活的不易;上身穿一件灰白相间的花格子衣服,袖口上打了补丁,下穿一条磨得发白的蓝色裤子,脚上套着一双拖鞋;瘦小的身材形同枯木,看着已是七十多岁的老太了。再看看一旁站着的陈小凤,头发凌乱的披撒着,遮住了圆圆的小脸,只露出黑豆一样的眼睛,粘着锅灰的鼻子,和一张在说话时才会露出牙齿看到白点的小嘴。上身一件皱巴巴的小碎花衣服,眼看要被油黑的污渍代替原本的红底色了,下身套着一条狭小的绿色裤子,裤子很短了,露出好长的一节脚干,脚上穿着一双已过时得见不到买的黄凉鞋。

    吴文欣老师看着这一老一小的两个人,有点不好意思开口说此行来的目的了。

    还是组长王进先开了口,他看了看陈小凤,问:“凤儿,几岁了?”

    “八岁了。”奶奶先答道,不知道王进为什么会问这么个问题。

    “想不想读书呢?”

    陈小凤看看奶奶,小声道:“不想。”

    “想当然是想了,但又有什么法呢,你也知道我家这情况,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啊,我这病躯,三天两头动不了,哪有钱供她上学呢。”奶奶叹着气,“我这娃呀,奶奶是误了她咯。”

    “奶奶我不想上学。”

    “你别这么说了,我会更难过的。”孩子是奶奶心口上的肉,她怎么会不知道孩子的心思呢。每次小孩上下学路过家门前,陈小凤都会痴痴的望着他们回家,目送着他们上学,甚至会跑到学校周围走一圈,看孩子们上课。这些都逃不过奶奶的眼睛,只是她没有能力让她迈进那到大门。

    “我叫吴文欣,在光明小学任教,来是落实一下今年适龄孩子的入学情况。您看您家孩子已超过了上学的年龄了,还是让她上学吧。”吴老师开口了。

    “让孩子上学是我最大的愿望,只是我做不到啊。”奶奶惭愧的说。

    “现在中小学都免交学费了,。您还是让她上学吧,孩子的未来需要有文化。”

    奶奶还在犹豫。学费是免了,她能保障生活费吗?学校和在家那还是有差异的,就是在家她都怕哪天真的起不来了。她该咋办,一边是生活的问题,一边孩子的未来,哪一个都是眼前的问题,是她无法解决的。

    “就先让小凤上学吧,家里的困难在慢慢解决,听说现在可以申请低保,如果能申请到就能帮助一些基本生活,我帮申请瞧。”王进进一步动员着小凤奶奶。

    “什么?”奶奶高兴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现在能有这么好的政策么?这下凤儿上学有望了。她直起腰,挣扎着想起来给两位磕头。

    吴老师赶忙扶着她坐好:“大娘,这个我们小辈受不起,也不要谢我们,要谢就谢党啊,谢我们做什么。”

    九月,陈小凤穿上很久没穿过的新衣服,背上书包,终于和小伙伴们一起上学了。

    陈小凤家是实实在在的困难户,低保申请下来了,陈小凤在自家的勤劳和政府的帮助下一直维持着学业。


    在整个麻栗树村,要数陈小凤家的房子最为破旧。一间土木结构的土坯房,虽然是一上一下的两楼,但不大,跟平房没差多远。这房子,小凤爷爷还在世时就建盖了,到现在经历了四十多年的风雨,已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了。瓦片在风吹雨淋中,多有碎裂,一下雨就漏。腐朽的木架含满湿气,发了一层霉,住着冷阴阴的,没了家的样子,随时有坍塌的可能。

    2018年。

    早上,组长王进又进到陈小凤家,对她奶奶说:“婶,您这房子太旧了,住着不安全,还是重建一间,您看下要建在哪里。”

    “唉哟喂,侄子啊,你别拿我老婆子开玩笑,我一片瓦都拿不动了,还盖房子?我就蹲这破窝算了,我是哪有能力盖房子啊。”奶奶反被王进近似天方夜谭的话逗笑了。“我吃饭都成问题了。还盖什么房子。”

    “婶,我没跟您开玩笑,这个不用您出钱的,您是我们村的低保户,又是残疾人,这次建房是国家帮着像您这样的困难户建的,国家补给四万元,基本可以建成一间小平房了,可说是免费建盖了。”

    “这不可能吧?”小凤奶奶眨巴着眼睛,还是有点不敢相信。自己已经占了好多优惠和帮助,再建房么就完完全全的靠着国家的帮助生活了。政策真是好得不敢相信了。

    “这是真的,国家是要我们人人有房住,个个有衣穿,吃得饱穿得暖。您这样没劳力的是应该享受的。”

    王进停了停,又道:“就是国家帮助建房的钱要建合格了才会补进来,建房钱还得自己先垫着。”

    “侄子,我是知道政策好,可我还是没有钱垫。”

    “那,我先帮您垫着,等补进来了您再还给我”

    “那就麻烦侄子帮忙了。”

    在政府的扶持和王进的帮忙下,建房轰轰烈烈的动起来了。小凤奶看着沙、水泥和砖块都拉了进来,在家旁边堆放着,她没想到自己的房子还能用这些材料建,看得她一愣一愣的。

    没过多久,一间漂亮的平房在老房子旁建起来了。

    奶奶看着这里外粉刷得洁白光滑的新房,再看看摇摇欲坠的老房子。感觉这是在做梦,她掐掐自己的手臂,疼的,她又在陈小凤的屁股上扭了一把。陈小凤笑着说:“奶奶我们真的有新房子住了。”

    陈小凤初中毕业,本来在没能力再上学了,她听说学生可以无息贷款,她又申请贷了无息贷款。为着家庭考虑,她没读高中,而是读了卫校。这一年马上毕业了,在乡医院实习。或许将来她会成为一个好护士。

    现在的陈小凤,已经是乡卫生院里的一名护士了。她深知,是党的帮助,自己才能有这样的工作。她每天都尽心尽力的护理着病人,来回报给祖国和人民。

    现在陈小凤家住进了新房。奶奶有养老金,小凤有了稳定的收入。在党的春风的吹拂下,整个麻栗树村全村脱贫了,都过上了小康生活。

                                            2020年4月17日初稿      修改于2020年5月31日


   

你可能感兴趣的:(春风拂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