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双重迷宫》之44

   杨天龙的秘密最先为大伟所发现,一经点破,杨天龙却惶恐不安。好像经大伟指出,他才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刘苏,以前的那种喜欢只是深深地埋藏在心里,现在却大白于天下。大伟则对杨天龙的羞怯有种“恨铁不成钢”恼怒。


  大伟说:“大胆的追,有啥大不了?他会吃了你?大不了一拍两散。”


  大伟说:“你不是救过她吗?这事搁古代都是要以身相许的。你就跟她说,救你这事怎么算?不要她以身相许了,陪睡两个月拉倒。”


  杨天龙当然不能提及自己救过刘苏的过往,他可不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对刘苏提出什么要求,他是英雄,英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哪能要求回报呢?杨天龙当然不会理会大伟的胡扯八道。相反,大伟的胡言乱语让他产生了一丝气愤的情绪。他对刘苏的喜爱纯洁无瑕,他怎么能够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呢?


  开玩笑也不行!


  杨天龙一想到刘苏就面红耳赤,这种思念缠绕着杨天龙,让杨天龙火急火燎。经过想象的加工,他对刘苏的喜爱愈加强烈。他现在把刘苏看做了神,他在用一种敬畏的心喜爱着刘苏。在他想象中,刘苏无比圣洁无比美丽无比典雅。甚至,甚至对刘苏的思念和想象,杨天龙都觉得是一种不敬和亵渎。杨天龙喜欢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这种喜欢折磨得杨天龙心里又酸又痛又痒又很舒服。


  杨天龙总是希望能够不经意地遇见刘苏,为此杨天龙故意延长了午饭的时间。他总是早早地跑到食堂,然后在人堆里搜寻着刘苏的身影。有一次他看见了刘苏,刘苏也看见了他。当刘苏款款走来,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杨天龙反而像个逃兵似的,眼不敢看了,嘴也不敢说了,只是盯着餐盘狼吞虎咽。


  杨天龙只是希望看见刘苏,真的狭路相逢,杨天龙反倒失去了勇气。他甚至不敢抬头去看一眼自己喜欢的女神。有那么一会杨天龙扫视了刘苏一眼,目光很快又多余地落在别处。只这一眼就让杨天龙感到心满意足了。对杨天龙来说,满足渴望的最好方式是春风细雨,而不是河口决堤大水漫灌。杨天龙消受不了洪水滔天式的爱情。杨天龙胡乱应对着相对而坐的刘苏,刘苏心里怎么想的呢?杨天龙觉得自己的过分冷漠可能对刘苏是一种伤害,可是他又没有勇气正常说话,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说不出来。做不到!


  刘苏走后,杨天龙才松了一口气。他发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吃完了每一粒米饭。没有人的地方,杨天龙狠狠地抽了自己一巴掌,他是喜悦得昏了头,也对自己的胆怯恨之入骨。刘苏主动靠近他,和他坐在一起吃饭,这说明刘苏并不讨厌他,这于杨天龙来说是一个好消息。可是他对自己蹑手蹑脚的行为举止感到恼怒,大伟说得没错,他确实“没出息”!


  杨天龙想着想着就陷入了悲观的情绪,似乎在食堂的那顿午饭让杨天龙看到了自己胆小羞怯的缺陷。杨天龙对于近在咫尺的梦中情人却止步不前,这让杨天龙无比困惑无比恼怒无比遗憾。杨天龙苦于没有接近刘苏的办法,负责贷款资料准备工作的人恰好是大伟,作为室友,杨天龙一句话就可以把交接工作揽过来,正好大伟也可以更加专心致志地去备考公务员。这真真是一件一举两得的好事。可是,可是,杨天龙张不开口。


  思念很快就变成了焦虑和煎熬。这种思念最先带给杨天龙的是忧郁的快乐,现在则是束手无策的沮丧。他多么想看一看刘苏,和刘苏说上几句话,至于想到拥抱和接吻——杨天龙想到这里就喜不自胜。


  这天晚上杨天龙在市场里溜达,他不知不觉中就溜达到了刘苏所在的公司,杨天龙站在黑暗中,刘苏在灯光下。有那么一会刘苏向杨天龙这里看了一会,杨天龙觉得自己的目光接上了刘苏的目光,杨天龙恍惚了那么一会,刘苏又转向别处,大概是接电话去了。杨天龙想走进刘苏所在的那个房间,但是他缺乏一个合理的借口。


  也许——他不无沮丧地想到——他和刘苏本来就不可能有什么交集。刘苏高贵如凤凰,他最多就是一只麻雀。想到这里,杨天龙心里难免苦涩。也许他的非分之想本来就是错误的。杨天龙像真正的情郎那样伤心地爱着一个人。


  如果不是大伟的激将法,杨天龙的爱情故事险些就要结束。


  这天晚上,杨天龙斜倚在床上像根木头一样发呆,大伟看出杨天龙苦于相思,于是对杨天龙说:“喜欢她就去约她,吃个饭看个电影,把你的想法表达出来,不就这么简单吗?”


  “你说的容易。”杨天龙说。


  “你不上,我可要上了。”


  大伟的玩笑再次让杨天龙恼怒,他气愤地盯着大伟。


  大伟说:“不开玩笑,你不追,我可要追了。”大伟可是什么事都干得出来的。


  “我这就去约她看电影。”大伟说:“别说我没有给你机会。”


  在大伟的激打下,杨天龙内心突然萌动起一种慷慨悲壮的情绪。他想象着自己是一个奔赴战场的勇士,哪怕死亡也要勇敢面对。决断反倒使他快意。杨天龙恶狠狠地梳洗打扮去了。


  看着杨天龙忙得不亦乐乎,大伟说:“请女孩子看电影一定要看恐怖片——知道为什么吗?”


  杨天龙想了想,激动地点了点头。杨天龙想到了,在黑暗的电影院里,在恐怖的声光环境中刘苏对他投怀送抱的情形。杨天龙想到这里,内心流露出猥琐的喜悦。


  “还有——”大伟说:“看电影一定要买一桶爆米花,而且只能买一桶。”


  这一点杨天龙就想不明白了。大伟点拨道:“你想啊。买两桶,那就是各吃各的。买一桶你就能够碰到他的手了。”


  杨天龙对大伟的花花肠子佩服得四肢朝天五体投地。杨天龙暗自庆幸有大伟这样的军师。杨天龙顿时产生了一种胜券在握的错觉。


  杨天龙兴冲冲地出发了。他甚至没来得及准备台词,他需要的就是这种随机应变。相比于成功,杨天龙更希望失败。他希望刘苏能够尽快拒绝他,这样他也就不用这么痛苦了。


  刘苏看到破门而入的杨天龙:“这么晚了,有什么事情吗?”


  “我想请你看电影。”杨天龙说。


  刘苏先是疑惑而后笑了:“为什么?”


  “不为什么。”杨天龙低下了头:“就是想和你看电影。”


  刘苏捂住嘴,失声笑了。刘苏一定明白他的心意了。


  “那,去哪看电影?”


  “电影院。”杨天龙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你知道最近的电影院在哪吗?”


  杨天龙摇了摇头。


  “附近没有电影院。”刘苏笑道。


  杨天龙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眼下的场景。可是刘苏很友好,并没有撵他滚蛋。带给刘苏欢笑,杨天龙也觉得开心。


  刘苏说:“我倒是想去看电影,可是电影院太远了。自从来到这个鬼地方,我发现自己要变回原始人了。现在唯一的活动就是散步。”


  “要不我们出去在市场里溜达溜达?”刘苏提议道。


  杨天龙欣喜地接受了刘苏的恩赐。


  秋末冬初的夜晚静谧冰凉,好在天上还点缀着一片薄薄的月亮。两个人就这么在市场里的路灯下溜达,随意聊天。两个人从一个路灯走到另外一个路灯,影子从身后转到眼前,然后再从眼前消失不见。杨天龙希望就这么永远走下去。杨天龙能够看见刘苏眼睫毛上的光芒,有那么一刻,杨天龙体内一热,产生了想要拥抱刘苏的想法,可是这种冲动转瞬即逝。他想说点什么,比如“我爱你”,“我喜欢你”之类的话,可是杨天龙又张不开口。


  绕着市场走了两圈,刘苏说要不回去休息吧。杨天龙只好顺应了刘苏的提议。分别之后,杨天龙立马原形毕露,手舞足蹈起来,他真的和刘苏一起散步了。连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一切都那么虚假,那么美好,那么不可思议。


  杨天龙也由此开始了和刘苏的交往。他们一起在食堂吃饭,聊聊工作发发牢骚,仅此而已。大伟却对杨天龙止步不前的做法不以为然。他说杨天龙其实可以“更上一层楼”,“主动出击”。这种可能性杨天龙不是没有想过,可是杨天龙不知道该从哪里下手。


  杨天龙渐渐发现自己和刘苏成了不咸不淡的朋友,他们会在食堂见面的时候坐在一起聊聊天,但也仅此而已。杨天龙似乎无法走进刘苏的生活。杨天龙向军师请教,军师说:“送她九十九朵玫瑰,然后大声说我爱你。有多大力气就使多大力气。最好能够在挤出点眼泪……任何女孩子都招架不住。”


  杨天龙想象过这个场景,他捧着一抱鲜花来到刘苏面前,然后展开大段的表白。可是杨天龙觉得这种方式过于露骨,不适合他。杨天龙还有一层疑虑,他和刘苏还没有更深的交往,贸然站在人家面前,又是送花又是表白的,会不会吓到人家呢?想到这里,杨天龙立马放弃了送花表白的主意。


  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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