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话《金瓶梅》第五十四回李瓶儿讨好明送西门 潘金莲调戏暗迎敬济

白话《金瓶梅》第五十四回李瓶儿讨好明送西门 潘金莲调戏暗迎敬济


不说西门庆做了理刑所副千户,只说他的生意从原来的一间生药铺,去年八九月间开了一间解当铺,不到一年一间新的绒线铺子在狮子街的宅子又开张。

这间新的绒线铺位于狮子西街,是清河县最繁华的主街,绒线铺后院雇人染丝,前门发卖各色绒丝。

七月绒线铺开业,每日也卖数十两银子,十分红火。

转眼到了八月十五,正是吴月娘生日,众多女眷宾客到来,吃酒祝寿了一日,有三位被月娘留下且在西门府住上几日。

吴月娘的嫂子——吴大妗子、潘金莲的妈妈——潘姥姥、孟玉楼原来夫家的姑妈——杨姑娘。

另外还有两名尼姑。

晚间就听两位姑子宣经唱佛,每日都到二三更才肯休息。

本来吴月娘生辰,西门庆该歇在她房里;可吴大妗子没走,早晚都与吴月娘一起,西门庆便直接来到李瓶儿房中,却不料又吃了个闭门羹。

李瓶儿道:“孩子才刚好了些,我心里不耐烦,你往他五娘房里歇一夜吧。”

西门庆笑道:“好!我不惹你。”

于是又转到潘金莲这边来。

潘金莲见汉子来了,喜得如同捡到宝贝一般,将潘姥姥打发到李瓶儿那里休息,她熏香展被,高点银灯,使出百般手段,一夜温柔缱绻...

不说小潘如何用心笼络西门庆,只说被她撵到李瓶儿这边的潘姥姥。

李瓶儿本来是心情不太好的,连西门庆也没接待,可见到潘姥姥来了,连忙让到炕上坐了,又叫迎春安排酒菜果蔬,边吃边聊,直到半夜才安排潘姥姥睡下了。

第二日拿了一件葱白绫袄、两双缎子鞋面再加二百文钱送给潘姥姥,把潘姥姥喜得眉开眼笑。

走回潘金莲房里,拿给她看说道:“这是李家姐姐给我的!”

金莲见了却说:“你怎么这么小眼薄皮的?什么好东西,你就拿了她的来?”

潘姥姥道:“我的好姐姐,人家可怜我才给我,你却说这样的话!难道你肯给我一件穿?”

潘金莲道:“我比不得人家有钱的姐儿,我自己穿得还没有呢,拿什么给你?你平白吃了人家拿了人家的,等我整些酒菜拿过去还她的情去。免得明日叫人家说三道四的,我可听不了!”

于是整了八个菜碟,四样果子,一壶酒命秋菊拿方盒送到李瓶儿房里说:“我娘和姥姥闲来无事,过来和六娘吃杯酒。”

这一段描写潘金莲的欢喜,可见西门庆应该很久没去了。

有趣的是,李瓶儿因为官哥儿身体刚好,不想受到打搅,连西门庆也撵出去了,没想到潘金莲又将潘姥姥打发来过夜。

没奈何只得陪她坐到半夜,早知道还不如留下西门庆在这里。

关于这一次李瓶儿指名道姓的让西门庆去潘金莲那里,许多人的解读都是她在有意对潘金莲示好;包括第二日送给潘姥姥一些礼物。

可她又没料到潘金莲根本没领情,没有感谢她将汉子让给了她,也没有感激李瓶儿给了潘姥姥礼物。

这些示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其实潘金莲也有自己的难处,她在西门府的生活一向是拮据的;越是手头没钱,越是担心会被别人轻看。潘姥姥喜滋滋的拿着李瓶儿那个又有钱又有孩子又有汉子疼爱的女人的一些小礼物来,不由得她不生气。

也许绝大多数人都不会只有感激这一种心情。

得到不想要的东西,尤其是施舍,有时也是一种难言的痛苦。

三人坐定,刚吃没一会儿,就见秋菊来叫春梅:“姐夫要去那里寻衣服,叫你去开外面的楼门。”

金莲听了吩咐春梅:“叫你姐夫寻完衣服来这里吃杯酒。”

不一会儿,陈敬济找了几件衣服就往外走,春梅回来对金莲说:“他不来。”

金莲道:“好歹拉了他进来。”又让绣春也一起去请,陈敬济这才进来。

金莲说道:“我好心好意叫你来吃杯酒,你怎么拿腔作势的不肯来?”

不等他说话又对春梅说:“拿个大杯来,斟了给你姐夫吃。”

陈敬济只得坐了,只见春梅拿了个茶碗满满的倒了一杯递了过来。

慌得陈敬济道:“五娘赏我两个小杯吧,外面还有好多人等着取衣裳。”

金莲道:“就叫他们等着去!我偏叫你吃这一大杯,那小杯子我看着还不耐烦呢!”

潘姥姥劝道:“只叫哥哥吃一杯罢了,只怕他外面还有买卖忙活。”

金莲道:“你就信他!有什么忙的?他能吃好少的酒?金漆桶子他也能吃到第二道箍上。”

陈敬济吃了两口酒,潘姥姥叫春梅道:“给他哥哥拿双筷子,吃些菜,不要只吃酒。”

春梅调皮,不拿筷子,从果盒里拿过两个核桃递了过来。

陈敬济笑道:“你就笑话我打不开它?”

放在嘴里只一咬,核桃碎了,潘姥姥道:“还是小后生,好牙口,我老身硬一些就吃不得了。”

敬济作怪道:“这世上只有两件东西是我咬不动的,一个是鹅卵石,一个是牛犄角!”

说着一茶盏酒喝了下去,金莲又让春梅倒满,见他又要推辞说道:“刚才那盏是我的。你姥姥和六娘不是人么?不叫你多吃,只三盏就饶了你。”

陈敬济求饶道:“五娘可怜儿子,真吃不得了,爹见了又要责怪。”

金莲笑道:“你也怕你爹?我还以为你不怕他呢!”

陈敬济捏着鼻子又勉强吃了一盏,趁金莲转头,抓过衣裳一溜烟往外跑了。

几人倒也是都有趣,金莲的刁钻、敬济的油滑;再间断性的插入春梅的俏皮、潘姥姥的感慨。

这一段的场景有几分与刘姥姥二进荣国府的意味和感觉。

陈敬济逃走了,这一段描写已经算是完整,结束得理所当然。

可兰陵笑笑生却不过瘾,他又安排陈敬济来了个返场,继续他的表演。

陈敬济一直走到前面解当铺里,才发现钥匙不见了,一路往回来找,又走回到李瓶儿房里来。

潘金莲正带着笑意看着他回来!

原来他刚走,迎春就见钥匙丢在椅子上,金莲抓过来,直接坐在屁股下面,只等着他来找。

陈敬济问,金莲道:“谁见过你什么钥匙?你是管什么的?放到哪里都不知道?”

春梅在一旁说:“我看你是锁在楼上了吧。”

陈敬济说我记得带出来了。

金莲又道:“不知道是家里还是外头有什么人扯着你的魂,让你心都不在身上。”

陈敬济叹道:“人家来赎衣裳,这可怎么好?只得叫个小炉匠来开吧。”

李瓶儿忍不住,笑了出来。

陈敬济忙道:“六娘捡了,给了儿子吧。”

金莲气道:“没见过李大姐这样的,也不知你笑什么,好像我们真捡了什么似的!”

急得陈敬济团团转,低头却见金莲身体下有钥匙的带子露了出来,想要取,金莲直接袖了起来道:“你的钥匙怎么落到我的手里?”

又道:“听说你小曲儿唱得好,今日趁着姥姥和六娘在这里,你唱个好的,我就给你。不然你跳到天上去,我也没有。”

陈敬济说死说活,金莲只是不听,只得唱了一段《山坡羊》。

其中有一句:【骂了句生心红的强贼,逼得我急了,我在吊枝干儿上寻个无常,到三秋,我看你倚靠着谁?】

唱罢就伸手要钥匙:“五娘快给了我吧!外面不知怎么等着我呢!”

金莲却道:“等你爹来问,我就说不知道你在哪里吃了酒,把钥匙丢了,走来这里乱找!”

陈敬济叹道:“爹也!五娘你就是弄人的刽子手。”

李瓶儿和潘姥姥都劝金莲还给他吧。

金莲道:“不是你姥姥和六娘劝着,我一定让你唱到天黑才算完。才唱了一个就想飞走?我这里放不过你。”

陈敬济忙道:“儿子这里还有个压箱底的好曲,也一并孝敬了你老人家吧。”

拽开嗓子又是一段长曲,唱了良久。

金莲还不肯罢休,才想要春梅再斟满酒,就见月娘的声音传来,慌的陈敬济拿了钥匙往外走。

月娘正在门前骂奶娘如意儿:“怪狗肉,哥儿才刚好些,你就抱他在外面吹风?还不快抱里面去!”

众人连忙出来迎接,月娘道:“陈姐夫在这里做什么?”

金莲连忙接过话来说道:“李大姐整治了些酒菜,请俺娘们坐坐。陈姐夫进来寻衣裳,叫他进来吃了一杯。”

又道:“姐姐,你请坐,好甜的酒,你也吃一杯。”

月娘道:“我不吃。记挂着这孩子,就进来看看。”

又对李瓶儿说:‘李大姐,你也不管,又叫他奶子抱到风里坐着。前日刘婆子说他是惊寒,你还不好生照看着。’

李瓶儿忙道:“我陪姥姥吃酒,不知道这贼臭肉就抱出去了。”

月娘坐了一会儿请潘姥姥、潘金莲、李瓶儿都到上房去和杨姑娘、吴大妗子吃酒说话。

到日落时分送吴大妗子、潘姥姥和杨姑娘归家去了...

《山坡羊》是宋元流行的曲牌名,到了明清逐渐落于下层乡土之中,往往带着艳词俗语,多讲男女情事,陈敬济的这两段虽然并不露骨,却也都属于闺怨的类型,其实在这样的场合唱是很不合适的。

最早陈敬济出场时,对他的描写就说他吟词唱曲无所不通,这里就给他具体的表现了一番。

让人摇头赞叹:果然是个浮浪子弟!

潘金莲果然是个当面撒谎的行家,明明是她拿酒菜来答谢李瓶儿,却又当着她的面对月娘说是:李大姐请潘姥姥坐坐。

关于捉弄陈敬济的事一句不提,脸不红心不跳!

并且她和陈敬济的对话带有多次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隐喻:

当初陈敬济得了潘金莲的绣鞋,陈敬济戏弄她道:【“你的绣鞋怎么到的我手里?”】

这次潘金莲说:【“你的钥匙怎么落到我手里?”】

当初陈敬济说:【“你既要鞋,拿一件物事我换与你,不然天雷也打不出去。”】

这次潘金莲说:【“你既要这钥匙,只拣好的唱个儿。不然随你就跳上白塔也没有。”】

当初金莲说:【“好个牢成久惯的短命!”】

这次陈敬济说:【“就是个弄人的刽子手!”】

两人在别人眼里是金莲在有意为难陈敬济;却不知两人私下里用暗语在你来我往的另类打情骂俏。很有意思。

吴月娘突然走来,一是将潘金莲和陈敬济的这一场戏做个漂亮的结束,一是她说李瓶儿的那句话。

那句话里提到了官哥儿上次的惊寒,并当着潘金莲的面怪李瓶儿并不用心照看,也是有意提醒。

吴月娘虽然在责怪李瓶儿不用心,她自己却在下一回里出了事,毁掉了西门府里原本也该出生的第二个男婴。

另外下一回王六儿、韩道国、韩二这个最奇葩的家庭就要正式亮相,让我们对照着潘金莲、武大郎、武松来看看这两个家庭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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