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那把剑在长时间的砍杀中已经卷刃，剑身断了一半，男人用断剑撑着身体，在敌人面前站的笔直。
他的周围，躺着他的战友和兄弟。
他的面前，排着敌人的千军万马。
他知道，自己也已经是强弩之末了，面前这些敌人，随便一个都能取了自己的命。
“白翊！我提出的条件仍然有效！追随我，封你为大将军！”叛军首领仍然忌惮男人的威严，对着男人遥遥大喊，“否则……死！”
……死？死有什么可怕的？这世上有些东西，比死更让人绝望。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一个人带着悔恨和孤独活下去。
“小兔崽子，杀便杀了，磨磨唧唧像个娘们儿一样！”白翊啐了一口血，仰天大笑，“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
他怒目圆睁，踉跄着冲向死亡，用最后的力气挥舞着手中的断剑。
血就要流干了，神情恍惚间，悠悠的过往如风般在眼前掠过。
壹
“你真的要去吗？”少女把玩着手中的纸扇，眼睑低垂着，白翊看不到她的眼神。
“嗯，我一定会去的。”白翊攥着拳头，眼神死咬着少女的侧脸，想从她的脸上看出来什么表情——“我已经是个大人了！好男儿就该上战场杀敌！”
这一年他十六岁，立志要从军征战。
“可是……”少女黛眉微皱，轻咬着嘴唇，“你去了我就很难再见到你了……”
白翊沉默，谁不知道呢？但是那是他的选择，他的国家需要战士，也需要将军。
“别怕……不要怕。”他把手放在少女的肩膀上，“两年！两年后等我回来，我一定娶你！”
那时，我一定会是一位……强大的、足够护我家人周全的军人！
“嗯。”少女忽然笑了，明亮的眼睛里倒映着白翊的脸，“我等你回来娶我！”
白翊用力抱紧了少女，片刻之后，转身离开。
他的肩上，依稀印着两滴泪痕。
贰
“嘭——”白翊狠狠地被踢飞出去，砸倒了一排椅子。
“再说一遍！你想干什么？！”镇西中郎将典承凶狠地瞪着躺在地上的白翊，“小王八蛋，你再给老子顶一句！”
白翊用力撑着身体站起来，抬手擦去嘴角的血：“我要回去娶她！”
建忠校尉白翊，十八岁。
“这里是西域边塞！是你想回去就回去的地方吗？！”典承啐了一口唾沫，“小兔崽子，成何体统！”
“按照军律，我已经可以回去了！又不是不回来！”白翊也瞪着眼，目光凶狠，对上了典承的眼神，深吸了一口气——“我已经答应她了！”
典承看着眼前这个凶狠如小兽的年轻军官，眼神复杂。
一个月前，太尉发动政变，被皇帝及时察觉，起兵镇压。战争已经蔓延了整个国都，皇帝传给他的命令是封锁消息并继续镇守边塞震慑外夷，不得回援。如果这个凶狠无畏的小子现在回去了，一定会去送死吧？
这个孩子和当年的自己可真像啊。
“你真的想回去？”典承说，“可以！等你超过我，我就管不了你了！”
是吗……白翊紧咬着嘴唇，用力地瞪着对方。
我超过你，就能回去吗？！好！
叁
近年，外夷来犯，大大小小的战争持续了一年多。这一年里，边塞守军有一位将领迅速崛起，以其果断、狠辣的作战风格令敌军闻风丧胆。
白翊，皇帝亲封抚夷将军，二十岁。
叛乱仍未平息，叛军政变失败后被中央军逼退至国都百里之外的一座州城，仍在抵抗。
“不回去看看吗？”副将典承给自己倒上一杯酒，“你那未婚妻可还等着你呢。”
“仗还没打完，怎么回去？我可不想让我的女人嫁给一个逃兵！”白翊瞟了一眼典承手里的酒，皱了皱眉，“少喝点，军中禁酒，让兄弟们看到你在这儿偷偷喝酒怎么办？”
“哈哈，老子的脑袋指不定哪天就搬家了，还不趁早痛快痛快！”典承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擦了擦嘴，“你小子当了将军学会摆架子了！”
“怎么会？”白翊错愕，苦笑着摇了摇头：“当年要不是你拦着我，我可能已经回去死掉啦。再说你那么看重我，没有你怎么会有白翊的今天？”
“可别，你那都是自己打出来的，别给老子在这儿煽情。”典承摆摆手，又倒上一杯，“四年多没回去了，你不想家？你爹娘可没少来信问你。”
“不想。”白翊摇头，“我已经告诉他们了，这儿好着呢！他娘的地域辽阔风景迷人！”
典承愣了一下，哈哈大笑：“真是老子带出来的兵！撒个谎都跟老子当年一样！”
白翊不再说话，扭头看向大漠上的夕阳。
肆
一年后，外夷退兵，典承率先遣军回援皇城平定叛乱。
在即将攻进叛军驻城时，中央军副统领被策反，一时间，中央军内外受敌，战局被迅速逆转。西域先遣军全军覆没，主将典承，阵亡。
白翊震怒，等到外夷彻底远离边塞后，即刻率主力部队增援中央军。在临近皇城时，遭遇数倍于己的叛军埋伏包围。
太尉不敢轻视这位年纪轻轻却已威严赫赫的抚夷将军，在这一战中投入了全部的兵力，设置无数陷阱暗器。并派使者游说白翊，被白翊砍下脑袋后送回叛军。
战斗开始了。
这一年，他二十一岁。
杀了多少人？他已经数不清了，手中的剑因为长时间的砍杀已经卷刃，终于被一把长刀一刀砍断。他抓住断掉的一截，刺进了那人的喉咙。
只剩下他自己了。
体力已经耗尽，每杀一个敌人，他身上就会多一道伤口。
血模糊了视线，他依稀看到太尉从敌军后方走到距自己百步之远，朝自己大喊。
“只解沙场为国死，何须马革裹尸还！”他仰天大笑，他怒目圆睁，挥舞着断剑冲向太尉。
尾声
那一战中，叛军以数倍之力围攻白翊，虽胜但自身兵力也损耗过半。不久，各地援军赶到，叛军被平，太尉斩首示众。
皇帝追封白翊为大将军，号忠武。其父加封万户侯，其母及未婚妻加封一品诰命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