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在与理性-《非理性的人 》书摘

即使开明、进步的思想家们,如果看不出人类每向前迈出一大步,都要付出某种代价,承担某种损失,牺牲旧时的安全感,创造并增强新的紧张心理状态,他们也同样是盲目的。

帕斯卡尔说:“我们是终有一死的,也很虚弱,我们的自然灾祸真是太大了,我们切近地想想,没有一件事情可以安慰我们。”人们靠“习惯”和“旁骛”这两帖特效“止痛剂”,来逃避对这个问题的切近考察。“习惯”和“旁骛”这两者,只要它们在起作用,就会使人看不到“他的虚无,他的孤独,他的机能不全,他的软弱无能,以及他的空虚”。帕斯卡尔实际上已经看到的是:人本身是个具有矛盾和两重心理的生物,纯粹逻辑是永远理解不了的。这是哲学家们当时还没有理解的东西。

基尔凯戈尔在其《日记》里,谈到他自己及其使命时写道:“不得不加以反对的是理智;而且正是理智而不是任何别的东西。大概这就是为什么我以此为己任,并用一种巨大的智力把自己装备起来的理由。”这是天才关于自己的坦率声明,既无自我夸耀之意,也无虚假的谦逊之心。

任何一个人只要他决定性地选择了或是被迫选择了,也就是作出了关乎终生(从而也就是关乎永恒,因为我们只有一次生命)的选择,他就经验到了他自己的作为处于思想之镜以外的某种东西的存在。他遭遇到他存在这个“自我”,不是由于思想的“超然”状态,而是由于选择的“介入”及精神病苦。

在海德格尔看来,虚无是我们自己存在里面的一种在,它始终在那儿,带着一种内在的震颤,这种震颤发生在由于我们全神贯注于日常事物而显得平静的表层下面。面对虚无的焦虑虽然有许多形式和伪装:时而颤抖并富于创造性,时而惊慌而有破坏性,但是,它始终像我们自己的呼吸那样,同我们自己须臾不可分离,因为焦虑就是处于极不安全状态中的我们的存在本身。在焦虑中,我们是既存在同时又不存在,而这也就是我们的恐惧。我们的有限性正是这样:肯定和否定互相贯穿于我们整个存在。

海德格尔说,人是一个有距离的生物:他永远在他自己之外,他的存在在每一瞬间都向将来敞开。将来是“尚未”,而过去则是“不再”;这两个否定——“尚未”和“不再”——贯串他的存在。它们就是他的有限性在时间上的表现。他的心情,他的操心和关切,他的焦虑、罪感和良心——这一切都浸透着时间。构成人的存在的一切都不能不根据人的时间性——“尚未”、“不再”、“此时此地”——加以理解。

“自为”对萨特说来,是人性心理学的阳性方面:人是借助于它以其根本的自由来选择自己、进行筹划,从而把其所有的严格的人的意义赋予他的生命。照这位法国思想家的看法,人的本质不在于俄狄浦斯情结(像弗洛伊德所主张的),也不在于自卑情结(像阿德勒竭力坚持的);它毋宁在于那种人的存在的极端自由,人借此自由来自我选择,从而使自己成为他现在之所是。不应当把人看做是无意识力量的消极玩偶,让这些力量决定他将来之所是。

当笛卡尔说“我思故我在”时,这个陈述——除了作为标志他推理一定阶段的纯粹功能性用处外——从人的角度讲,是在表明一个人把自己的实在同他的思想等同起来。无意识是某种异在的和相反的东西:意识是一个清楚明白观念的领域,但是无意识世界却是自然界的“自在”区域,它肥胖丰满、不成形状、果实累累。这后面一个世界可能被忘却,到最后甚至连它的存在也可能遭到否定。

同理性主义的传统相反,我们现在知道,使人之为人的并不是他的理性,而毋宁说理性是那真正使他成为人的东西的结果;因为正是人的存在这个自我超越着的自我锻造了理性,使它成为自己的筹划之一。人的理性就其本身而言也特别地具有人性(很可能跟他的艺术和他的宗教一模一样),因而也应当受到尊重。凡是理性长期进化过程中产生出来的价值——在自由主义、智能、正经合理的人生观等名下的一切事物——我们都极想保留下来并且让它们发扬光大,尽管现代生活非常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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