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刘以为李笙磬会挽留他,可她答应的那么痛快。他并不想走,丰彦工资在同行业不低,又干生不如干熟,他不过一时激动,话赶话而已。
老刘不服,直接把电话拨给总经理,汇报近期工作状况,也汇报自己对丰彦的失望和期待,最重要的是表达自己想留在丰彦的心情。总经理接到陌生来电,本以为是客户,没想到是他,惊讶之际又把嘴角耷搭拉到下巴上,哼哈两句挂了电话,直接把电话拨给李笙磬。
李笙磬做了这么多,不就是想让老刘主动辞职?终于听见他这句话,可算稍稍松口气,没给他任何犹豫时间,直接让新来的库管跟他交接。笙磬这口气只松了一点点,啥时候真正把他请出去才能彻底放心。
老刘是条带毒的鱼,他游在河水里搅呀搅,就把所有鱼搅得上串下跳,偷奸耍滑,没一个安分。他不走,丰彦的工作风气纠不过来。况且,哪怕他走,都怕他走不利索,再找公司麻烦。
如今的李笙磬和林白所有话题,好像除了公司人和事,再找不到别的!虽说公司的事不能带回家里,可很多事都不能放在公司谈,也只能留在被窝里谈。
如今,他们的搭档关系已经大于夫妻关系,每天上下班路上,睡觉前,午饭后和晚饭时唯一的话题就是公司管理,上层领导,中间岑哥,底下员工。他们到底有多久没聊过平常夫妻该聊得话题,过夫妻该过得日子?其压力紧紧箍着李笙磬,她连做梦都在想如何处理公司这些繁杂。
李笙磬觉得自己像一张弓,明明是张普通的弓,却迫于生活和生存压力,硬生生把自己拉成一把良弓,一点点拉长拉满再拉得更满一些,生怕拉断又不能不拉。
每当事情多到她处理不了,或者压力大到承受不住的时候,就会想起十年前,她跪在城际饭店冰凉的地砖上擦地板。还有她那么渴望大学,渴望文字,却因为命运没有掌握在自己手里,遗憾一生。走过的路她不想回头,也不可能回头,更重要的是她一定要把自己的身家性命,别在自己裤腰带上,不能再让任何人决定自己的命运。
没有七窍玲珑心,没有高情商和高智商,唯有死磕。她只能顶着压力前进,而为了不让自己这根弦崩断,就像开车踩离合,在踩到底的时候慢慢松一松,再慢慢踩到底。
公司的人都下班了,李笙磬躺在老板倚上伤神。林白开门进来,蹑手蹑脚绕到身后紧紧抱住她,一股浓重的香烟味便喷在她耳际。
“你干嘛?”笙磬一时心烦意乱,白了林白一眼把他推了出去。
林白方才还笑嘻嘻的面色先是诧异,又有些不解,再没了刚才的兴致:“下班回家吧。”
“我不想回,活没干完回什么回。”笙磬怼完他继续工作,再没搭理他。
“你又怎么了?是谁又惹你生气了?还是我又哪里没做好?”林白被人当头浇下一盆冷水,扯开领带颓废地坐在沙发上,瞅着李笙磬满脸委屈愠怒。
“没有,我就是累。”李笙磬这次的语气更冷,就好像林白欠她一大笔钱。
林白的脸色彻底黑下来,点了只烟猛抽起来:“老刘今天跟你横了?还是怎么你了。”
“我就是单纯觉得累,累到不想说话,不想笑。”李笙磬死死拧着眉头,直接把笔拍在文件夹上。
林白迎着李笙磬的眼神探寻半响,才把目光收回来,他把烟头狠狠摁在烟灰缸里摔门而去。
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和父母不差分毫的?当林白摔门离开的那一晃神,李笙磬就后悔了,也清醒过来。人总是把最坏的情绪和最差的脾气留给最亲近的人,李笙磬在那一刹那发现自己跟老头一般无二。
“我已经用尽所有力气去抵挡生活风雨,你还让我对这个世界和颜悦色?”她简直丝毫不差的继承了老头的木纳,冷血冷漠,脾气暴躁。她对林白的样子不就是老头对她们的样子吗?作为家里唯一的劳动力,他已经用尽全身力气去抵挡生活风雨,李笙磬竟然还想要他的温柔,疼爱和理解!
李笙磬忙到半夜才到家,屋里漆黑一片,林白果然没有回来。她颓废地倒在沙发里,才想起自己到现在没有吃晚饭,而家里冰锅冷灶,她开始强烈思念,思念林白熬得那锅鸡汤。
李笙磬并不是有意对他发脾气,她那时候正心烦意乱,没有控制住情绪。只是她想起林白摔门的样子就气得不行,“摔门”这波操作让李笙磬厌恶至极,总能让她想起过往,也间接提醒她,她曾瞎过的眼睛,没有最瞎,只有更瞎。
哪怕饿得心口直跳,李笙磬还是吃不下桌上的泡面,她有意无意瞟着墙上挂钟,马上十二点,他没有回来,也没有电话。倔强如李笙磬,正在气头上,也绝不主动给他电话,索性气鼓鼓地洗澡睡觉。
李笙磬最怕夜深人静,最怕时钟滴答答流走,徒留给她一片迷茫,慌乱的未来,还有陷落下去的无尽深渊,那是一种恐惧。她到底在怕什么?又或者悲伤什么?
她从来不抱怨家贫,她觉得自己可以努力改变。她父母双全,家庭安稳,婚姻不算大富大贵,却也幸福小康,她知足感恩。只是为何还会悲伤,深深的悲伤,无法抑制的悲伤逆流成河泛滥在她心口,又迷了眼睛。
为什么她最需要林白的时候他总是不在,李笙磬终于忍不住,先把电话拨出去:“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李笙磬失望地扔了电话缩在被窝里,她只是一个人,从开始到现在,她永远都是一个人。不依靠不失望,不全心付出,便也不会受伤。是不是只有狠心自私的人,才会过得好?李笙磬无法论证,可如今,她一定要保护自己,先保护好自己。
李笙磬在凌乱无章的梦境里昏昏沉沉睡了一宿,隐约听见防盗门打开的声音,她下意识地就从床上跳起来,跑出去直接对上林白疲累的眼。
林白的领带被扯下来搭在肩膀上,衬衫扣子解下三颗,衬衫上全是汗渍和酒渍,头发都油在一起被他抓得像鸡窝。他熬了一宿,整个人没有一点精神。李笙磬一看他的样子,立时就忘记昨晚的惦念和担心,火气又腾腾燃起来。
她不是气他一宿未归,而是气他丝毫不在乎自己身体,通宵通宵熬夜,陪客户喝酒无节制,有时候还去钓夜鱼。她是心疼林白的。
“你又去哪里喝了一宿,喝成这样?你看现在几点?”李笙磬死死盯着林白,冷冷质问。
“临时约了杨总谈业务。”林白伤心地瞅了眼笙磬,无力地把衬衫扯下来扔在沙发上,摇晃着进了卫生间。
浴池里的水哗哗流着,笙磬盯着浴室门后悔万分,她是想关心林白的,只是不知为何从她嘴里说出的话就是又冷又硬,没有一丝温度。他们吵架也吵得毫无理由,她心里明镜似的。可她不能主动,主动去缓和他们的关系,她根本说服不了自己。不是说服不了自己先低下头去,而是说服不了自己像别的女人一样温暖,温和,她根本就不会啊!
笙磬瞅了眼墙上的钟,时针刚走到4,他还能睡两个小时。她把林白的睡衣和干净内裤放在浴室门口,气呼呼提醒他一句,又回到床上盖紧了被子,耳朵却在听外面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