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铁千元征文|长相思

文|江湖落拓          参赛编号：1162

                            长相思

        1987年，台北，敬老院。

        黎皓像往常一样出去散步，就在他准备回房间的时候，听到了隔壁传来的琅琅读书声。

        是李太白的《长相思》。

      同寝之人见他凝神不解，便对他笑道：“隔壁新来那老杨的小孙女，隔三差五的就会来这儿给她爷爷背书。之前你回来的比较晚，一直就没有遇到。今天回来的巧啊，刚好赶上了。哎，羡慕吧？咱们这种孤家寡人，可没有这个待遇啊，只能旁边沾光听听喽！”

        黎皓只是笑笑，没有言语，思绪却早已飞回到了许多年以前。他想，如果他们的儿子还在，那他的孙子或者孙女，也该是这么大了吧......

        当初因他家境贫寒，从小便被卖到戏班子里学戏，大字都不识一个，更何况那些诗啊词啊的东西。而他第一次听闻这首诗，便是那人念给他听的。

      当年红极一时的德云戏班大小姐——徐忆，赫赫有名的当家花旦。从小众星捧月般长大，所有师兄弟们心目中“圣洁”的白月光，最终却偏偏看上了那时默默无闻的他。

        每个人都反对他们在一起，可他们不怕，因为他们心中有情。黎皓没有想到的是，最后，他的忆儿却被师父亲手关了起来。他心中纵有千般无奈，万般不舍，却也毫无办法。

        当真是美人如花隔云端。

        不过，那些艰难困苦终究只是他们感情升温的奠基石，它们最终都会过去，后来，因为忆儿的坚持，师父还是亲手将师妹交给了他。彼时她只说了一句话：“长相思，到底还是不如长相守的。”从此之后，他的眼眸中，只盛得下她笑靥如花......

        护工小心翼翼地将一个尚未封口的文件袋递给他，礼貌地说道：“黎先生，所有的行程安排、票据都装在里面，我都给您安排好了。”

        室友疑惑问他：“你要出门啊？”

        黎皓神色淡然地道：“回大陆。”又转头看向护工，“我记性不好，还是你帮我收着罢。”

        室友依旧觉得奇怪，“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了，没听说过你在大陆还有亲人啊？”

      “是不在了，我回去给她扫墓。还有，她不是亲人，她是我的爱人。”

        1987年，北京，郊区外一座无名的小墓。

        这里埋葬着他一生挚爱的妻子，也埋葬了他的一片痴心。

        他不是不想写上爱妻的名字，可是他不敢，他怕他看到这方墓碑便会崩溃，他怕他从此之后再也不敢面对。

        逼着自己忆起过往的一切，那样可怕的十年，戏班中的师兄弟们受尽了迫害，他最终甚至没能拿回师父的尸骨。

        他们始终坚信这一切终究会过去，纵使生活越发的艰辛，纵使他们唯一的儿子，病死在了饥寒交迫的困窘里。不过可惜的是，她陪着他生生熬过了这十年，最终却依旧熬不过病痛。在一个如同往常一般平静的清晨，她就那样毫无征兆地离开了。彼时是1977年2月4日，正是他们刚刚过上好日子的第十一天。

        他亲手埋葬了那个人。不停颤抖着的手显示出了他内心极端的不安，连带着心也开始颤抖起来。看着空空荡荡没有丝毫人气的屋子，他蓦然一笑，苦涩苍凉，“那人，怕是永远不会再回来了罢！”

        从此，他再也不敢住在北京，最后孤身一人去了台湾......

        如今重新踏上这片土地，黎皓的心中百感交集。

        墓碑倒也还算干净，他想，大约那些幸存的师兄弟们得空了，也能来看一看忆儿。“这样很好，毕竟她喜欢热闹，”他叹道。

        过了一会，他摘下手套，开始慢慢地徒手在地上刨土。

      护工要帮忙，他拦住了。“我自己来，”他坚定地说。

        到底是年岁大了，才挖了浅浅一个坑，便牵动了肩上的旧伤，那是那段异常艰苦的岁月留给他的最后的纪念；

        他从大衣兜里掏出一封书信，埋了进去。

        那是当初随着他一起到了台湾的，与她有关的唯一的东西。

      信上只有寥寥数字，别无他语。

    ［长相思，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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