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江人家的杀猪菜

说是很多地方冬至如同小年,不只有沿袭弥久的吃食,还有一定的仪式习俗。拿广州穗石来说吧,才早上六七点,就能听到鞭炮声,一阵接一阵,阵阵都突如其来,你若醒着,免不了受到惊吓,你若贪睡,免不了心烦意乱;傍晚的时候不知祭的哪方神祇,弄得巷里巷外都是香火味,随着你的呼吸进入你体内绕行一圈,让你稀奇这些神祇的嗜好;晚上的餐桌上大概少不了汤圆,不过只是我的猜测,倒没真见过,因为没在冬至走近过广东人家的餐桌,毕竟是外地人,人家过小年,干我什么事。像我这样的外地人来这里,除了受资本浪潮的拍打,也找不出别的因素了吧,如果可以的话,我便代表大家自嘲一下。

为群山所绕,又坐落于群山之中 的印江是不过冬至的,更别提把它当小年了,至少我的印象如此。近些年大概有些人是过起来了,以后估计会都过。一个人是这样,一群人也是这样,没有自己的方向,总得找点什么来跟跟吧。而当冬至在印江人的观念中还仅仅是一个时令指示时,我觉得是有着特别的味道的。冬至一到,天是真冷下来了,以致几乎不适于所有农作物的栽种或收获,农人也才可以闲下来,沉浸在美食的制作中,享受一年里来自太阳和大地的供养,往一个盛大的日子——春节——奔去。

因此,冬至一到便能闻到年味了,只是先用耳朵闻,再用鼻子闻。最先听到的便是年猪惨烈的叫声,它刺破凌冽的空气从远处传来,可能是邻近的村子,冲击着你的耳膜。对时令不算敏感的你这才知道冬至到了,该准备过年了。于是拍拍养了一两年的肥猪,让它吃几天好的,然后趁屠夫有空的一个早晨,请几个壮汉帮忙把它拖出猪圈,摁架子上,熟稔的屠夫从背篼里抽出那把窄窄的杀猪刀,用力一刀捅进去,此时年猪的嚎叫到了顶点,围观的老老少少扭过头去掩起耳朵,心地羸弱的女孩干脆跑进屋里,但尽管如此,还是不情愿地听到了那道亡命之声。这样的声音传回远处的村子,那边收到了信号。于是每天杀杀杀,搅扰着群山的安宁。屠夫不断用猪油涂抹手上僵裂的冰口,放开杀戒。但可别以为他只是一味地杀杀杀,事实上他在杀每一头猪前都会去到主人家的堂屋,对着一条柱子画符念咒,气势汹汹地吐几口口水,用斧头敲上几下,然后才执行任务。

刚刚还拼死挣扎,歇斯底里的猪,现已变成一具尸体,然而留有活时的温度。这时屠夫用开水往后蹄淋上几下,算是洗过,便割开一个口,鼓起肚子,用嘴往里吹气,旁人拿着捣衣棒不断捶打猪身各处,以便屠夫吹出的气体能在里面畅通。不多时,本就肥头大耳的猪变得圆溜溜的,简直像是要飘起。如此便到了拔毛的最佳时期,锅里被叫作刨猪汤的开水一壶壶地打出来,往猪身上淋去。几双快手抓起刀子,协助屠夫速速地将猪毛刮去。脊背上又长又粗的猪鬃毛则搜集起来,作为屠夫的犒劳之一,说是可以卖出去,此外屠夫下刀割下的第一块肉也是他的战利品,而下刀的轻重则视他与主人家的交情,不过一般也不会割太大块,不然臭名远扬,被请去杀猪的机会就少了。

退毛完毕就该开膛破肚了。屠夫先斩掉猪头,随后在壮汉们的帮助下将猪身往梯子上倒挂,破开肚子,一一取出内脏,进入最枯燥却有味儿的环节——清理尿包、肚子、大小肠,一般由家主自己完成。看杀猪的老少由此散去,免得耽了胃口。

最后才轮到本文的主题:印江人家的杀猪菜,真可谓卒章显志。不过我们并不叫它杀猪菜,而是以刨猪汤代之。刨猪汤可能是印江人最不讲究的吃猪了,整个烹调绝对谈不上精致。一方面杀猪事大,哪有功夫去弄一桌子美食,一方面余温未尽、仍在抽搐的猪肉根本用不着什么烹调手法,就足以呈现猪肉的鲜美。刨猪汤的重点是汤,而非菜。菜都很简单,用豆豉或蕨粑、蒜苗加糟辣炒一个血口肉,再就是胡萝卜丝炒一个精肉,以及别的几个小菜。汤就更简单了,白开水放点盐,下五花肉、猪肝、血旺、白菜煮之至滚,端去置于炉口上,边吃边加菜,佐以蘸水,实在够印江人满足的了。


PS.本文未特别给大家挑图片,毕竟都是些不血腥就恶心的场景,没什么好看的。有兴趣的朋友想象一下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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