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兰有一条桃核手串。
手串原本是姐姐买的。姐姐喜欢一些玉,小叶紫檀,蜜蜡,桃木之类做成的小玩意儿。像手串,手镯,项链,吊坠,扳指,林林总总一大堆,收藏在一只大木头盒里。
莫兰对姐姐的那些宝贝不感兴趣,她与姐姐完全不同。姐姐从十八岁开始就描眉,涂口红,穿高跟鞋,擦指甲油,头发烫成大波浪,打扮得花枝招展婀娜多姿;莫兰却一直不开窍,从小到大都是清汤挂面,牛仔裤,白球鞋,唯一的化妆品就是一瓶不知什么牌子的润肤露,还是姐姐给她买的。
那条桃核手串是某个周末,莫兰和姐姐一起逛街路过一家很古色古香的小店,店主极力推荐的。
手串很符合小店的气质,一样的古色古香。不过价格偏贵,十三个小桃核串到一起,竟然要三千块钱。
就连平常花钱不思量的姐姐也觉得贵,摇摇头转身离开。
老板做最后挽留说,好物件也需要有缘人。正所谓慧眼识珠,原本以为您是识货的,真是可惜了。
其实,从看到那桃核手串的第一眼,莫兰就喜欢上了它。桃核不像是平常看到的那种,颗颗小巧,饱满,精致。重要的是雕功,那么小的桃核,用的竟是空雕,已经沁成油褐色,而且每个桃核上面都刻有四个佛头,活灵活现。
莫兰轻轻拽了一下姐姐的胳膊,姐姐便知道小姑娘心里什么意思。
那手串是很不错,她也很喜欢,但还不至于要花三千块钱买下它的程度。
姐姐看了莫兰一眼,问道,你喜欢?
莫兰点点头。
这丫头从来不会跟家人索要东西,生来就是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难得她会主动开口,姐姐不忍让她失望,想了想,又回头对那老板讨价还价: 你便宜一点。
老板态度很坚决,一毛不下。
姐姐无法,只好付钱。嘴里还念叨了一句,如果不是莫兰喜欢,她才不会买这么贵的手串。
七天之后是莫兰的生日,姐姐说,桃核手串就算是送她的生日礼物了。
从莫兰戴上那桃核手串,除了洗澡,她从未摘下过。几年过去,那手串竟然变得油光发亮,好像通透一般。
莫兰二十六岁那年的中秋节,朋友骑摩托车送她回家,在一个十字路口不知怎么撞到了一辆右拐弯的大货车,朋友车毁人亡,莫兰却摔到了路旁的草丛里,毫发未伤。
当天晚上,莫兰在医院就发起了高烧,迷迷糊糊中,她好像做了一个梦。
梦里出现一条河,有四个秃头的男人要过河,他们边走边说,取了那人五十六年寿命,总要去赔个礼的。
走着走着,其中一个秃头男人忽然回过头看着莫兰说,以后你定要一心向善,切不可肆意妄为。
莫兰惊醒,浑身大汗淋漓。
奇怪的是,她病好之后,极其厌恶荤食,一日三餐粗茶淡饭。
一年之后,莫兰告别父母与姐姐,去了千里之外的大山深处,做了一名支教老师。
许多年过去,姐姐收到莫兰的一封信,寥寥数语,大意是两厢守望,代她叩拜父母。
莫兰八十二岁在西藏去世,走时虽然没有家人陪伴,却有喇嘛诵经,也算安详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