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自由
有道德、有信仰的人是自由人,无道德、无信仰的人是不自由人。
—— 当代著名哲学家、学者、作家,周国平(1945年~)《精神家园》
不自由,毋宁死。
—— 美国革命家、演说家,帕特里克·亨利 (1735~1799年)
历史上,人们对自由的概念有很多不同的见解,据英国历史学家,约翰·阿克顿(1834~1902年)统计,众多思想家对“自由”的界定有 200余种之多。近一百年来,人们依然没有停止对自由的探求和争论,因为自由是关系到人之为人,也就是人的本质的概念之一。
广义地讲,自由(freedom)指的是主体(个人或者群体)与自己、与他人、与社会、与自然的关系,包括政治、经济及精神意义上的自由等。根据自由的主体不同,广义的自由分为个人自由和群体自由(如国家或民族的自由等)。个人自由即个人意义上的自由,个人自由与每个人的生存密切相关。因此,个人自由一直以来(可以追溯到公元前5世纪的古希腊)都是人们、特别是哲学家们特别关注的对象。我们日常讲到的自由,一般都是指个人自由。
狭义地讲,自由(liberty)主要是一个政治哲学概念,主要指公民的政治自由。
政治自由,即公民参与公共事务,能通过他选出的代表对集体的命运施加影响(雷蒙·阿隆语)。政治自由中最重要的是思想及言论自由。
英国研究古代世界文明史与思想发展的重要学者,J·B·伯里(1861~1927年)在其《思想自由史》一书中写道:“如果说文明的历史曾给我们什么教训,那就是:思想与道德的进步,有一个完全是人类本身力所能及的最高条件,这就是思想和言论的完全自由。建立这种自由制度,可以认为是现代文明最有价值的成就,并且应看成是社会进步的基本条件。过去有一些人,像苏格拉底,宁死也不肯隐瞒他的思想,现在有些人也会这么做。因此,思想自由若有什么有价值的意义,应是包括言论自由在内的。”
经济自由指人们可以在一定范围内自由地从事各种经济活动,以谋求自己的经济利益。
在西方资本主义社会,一些所谓的经济学家,要么出于对政府管理的反感,要么出于对社会主义制度的抵制,要么出于对绝对自由的绝对的膜拜,完全无视市场经济本身的缺陷以及市场经济对人性的摧残,一心鼓吹和宣扬所谓的经济自由主义,形成了自由主义经济学派。
精神自由,指的是个人在特定环境下自身内心的思维可以自由的展开,思维自由而灵动。
20世纪最有影响的俄罗斯思想家,别尔嘉耶夫(1874~1948年)认为,“精神自由”使每一个人都获得了一种绝对价值,使其成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人,使每一个人都成为无可取代的,因为作为“个性”的人无法被任何存在物所替代,他们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
另外,马克思(1818~1883年)将自由分为形式自由和实际自由。形式自由就是不受限制做某事,是一种权力;实际自由是指有能力做某事,不止是权力,还是一种能力。比如,弗洛姆(《逃避自由》)讲到,现代人获得了信仰自由,但是在很大程度上丧失了信仰的内在能力;获得了言论自由,却丧失了独立思考并表达自己思想的能力。
马克思认为,资本主义社会的自由,无论是政治自由还是个人自由,都是资产阶级的自由,都是形式自由,人的实际自由只有通过人的解放和全面发展而实现。法国思想家,雷蒙·阿隆(1905~1983年)认为形式自由是实际自由的根基,实际自由是形式自由的现实化和具体化。据此,也可以说,民主是形式自由,民生是实际自由。
英国哲学家,20世纪最杰出的自由思想家之一,以赛亚·伯林(1909~1997年)则从另外一种意义上提出了消极自由和积极自由的区分:消极自由,指的是一个人的活动不受别人的阻碍和干涉,是一个人们可以不受他人干涉地行动的区域,不考虑个人有没有行动的能力,简单讲,就是能自由地“做”;积极自由,源自于个人的“自我”想要成为自己的主人的期望,“自我”希望自己的生活与决定取决于自己,而不是取决于任何外界的力量,简单讲,就是能自由地“想”。所以,如果“想”就不是自由的,“做”了也没用。
不过,伯林强调“消极自由”是更为真实的自由,而“积极自由”更常遭到人们的滥用,甚至成为残酷暴政的华丽伪装。因为,“积极自由”中的“自我”可能是个人的非理性欲望,也可能被膨胀成某种超人的实体——国家、阶级、民族、历史、意识形态、社会标准等。通过这种对“自我”的定义,自由的含义就会被操纵,只要对“自我”的定义加以足够的操纵,自由的概念就会包含着操纵者所希望的任何意义。这样的结果就是,一个人所追求的可能并不是自己真正需要或者想要的,而是社会外加给他的。因此,现代技术社会的意识形态及其成功的标准就有可能伪装成我们的“自我”,从而成为我们的主人,支配着我们的生活和精神。
德国著名哲学家,鲁道夫·奥伊肯(1846~1926年)在《人生的意义与价值》中写道:
而如今的情况是,一切来自现代生活的印象与经验都是与自由为敌的,且各自以其看似强大无比的力量与自由对峙着。现代科学清楚地表明,人类是从属于一个庞大的世界整体及其运动的,我们在其中的地位和关系决定了我们的生存与工作。它的目标以无可抗拒的强力制约着我们的全部生活,由此而言,我们一切的努力和全盘的行动莫不听命于此。……时代向着我们汹涌而来,又以不可抗拒的伟力裹挟着我们向特定的趋势而去,将我们由一个目标猛然拉向另外一个目标。……从前,个体是不被忽视的,然而如今,个体的问题却被置于整体下寻求解决,决定论也由此被引入灵魂内部,以表明在这个领域内没有什么是自觉的,一切皆是冥冥注定。由此而反面观之,则一切自由——其中尤以选择的自由为甚——便成了逆科学潮流而动的反派。实际上,人们只能直觉地感受到在不同的可能性之间犹豫不决的自由。
今天,我们是一个“经济社会”。一切活动都以经济为中心,一切追求都以金钱为标准。今天,为了物质财富,我们迷失了自我,丧失了良知,理智混乱,行为疯狂,精神空虚,内心焦虑。今天,急剧加大的贫富分化,创造了世界上两个新的民族:一个是富人,一个是穷人;富人趾高气扬,穷人人穷志短;两个民族生活在不同的世界中,相互之间不存在交流,也不存在同情;世界被撕裂成了两半,中间的裂缝不可逾越。
今天,我们也是一个“技术社会”。技术为王,技术统治人类,人类失去了价值感、自豪感和存在感,失去了勃勃生机;技术成了一种意识形态,人们沦为技术的奴隶,听凭技术的摆布,失去了精神、思想、意志、行为的独立和自由。
今天,我们既是一个“消费社会”,也是一个“工作社会”。现代社会的经济模式,创造了一个严密的工作的牢狱,把我们牢牢地困在其中;工作耗费了我们最美好的青春,磨灭了我们最宝贵的激情,甚至重塑了我们的性格,养成了我们的奴性;每个人都成了工作的奴隶,被工作奴役着,毫无自由可言;最可悲的是,我们大多数人甚至丧失了对自由的感知、追求和希冀,丧失了区分自由和奴役的内在能力。
今天,我们一边“过度消费”地生活,一边“过度劳累”地工作,彻底丧失了对“生命的意义与价值”的探索和追求。我们在“生产创造需求”的人类最伟大的格言下,用最宝贵的青春和生命,不断制造着注定要变成垃圾和污染的各种产品!资本主义的生产逻辑——不惜代价,只求利润,造成了物质至上、消费主义、贫富加剧、社会焦虑、欲望膨胀、道德沦丧、内心空洞、娱乐至死、资源耗尽、环境恶化等问题;今天,各种垃圾侵占了城市、乡村和大海,地球温度升高、北极冰川融化,雾霾千里随风飘,人类连正常生存甚至呼吸的自由都被剥夺了!
今天,我们追逐物质,膜拜技术,唯独不关心自己的精神、自由、人性、意义、人生、理想,和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