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村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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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家里打糍粑,我赶到老房子里去。老房子已有30多年历史了,门前的雨搭已有些塌陷,让人担心年底一场大雪覆压便随时会垮掉。父亲已计划开春再来捯饬,毕竟有时候他和母亲还要来老房子住住,方便伺弄屋子后面的那一大片菜园。

进入新村,依然是熟悉的场景,只是四处断瓦残垣,满目萧瑟,让人留恋从前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的日子。这里大多已没了住户,昔日小学校舍门前杂草丛生,一人多高的灌木遮盖了窗户。

现在新村里唯一的住户是陈爹爹和熊婆婆一家人,两位老人平时带着儿子小明住在一起。他们家房前屋后都是菜园和果树,房前的披屋低矮狭小,鸡埘和柴垛分布其间,空中有网子张开。鸡和屯鸟(tún)在院里圈养。

陈爹爹家保留着一个石臼,那是打糍粑专用的。因为有这个石臼的存在,我们两家相约今天打糍粑。陈爹爹和熊婆婆都是快80岁的人了,他们的大儿子和几个姑娘都住在城里。陈爹爹是工厂里的退休老工人,每月能领一份退休金。退休工资不算高,当年工厂是按当地最低工资标准缴费的。老两口种了许多菜,将菜送到城里去卖,贴补一些家用。现在他们唯一担心的就是儿子小明,忧虑自己百年归世后儿子的生活。

那小明今年刚好50岁,还没有娶上媳妇。年轻的时候,因为一场感冒,大约是医生用错了药水,原来个头矮小的小明两年间身高噌噌往上窜,长得瘦高瘦高了,但是从此小明的精神便出了问题。病情发作的时候,他就在家里摔东西,甚至打人。这些年一直在吃药,病情得以控制,与正常人无异。

上午,小明跟我们一起拿着粑棍打糍粑。几块糍粑打下来,小明提拉粑棍的手便有些滞涩,糯米粘在粑棍上,扯拔不出,小明已有些气喘吁吁。旁边的人开玩笑说,小明没用劲儿呢。陈爹爹乜斜着眼睛看了眼儿子,说,他现在就是个废人。小明默不作声,也不反驳,只是更加卖力地舞动着粑棍。

在打糍粑大家休息的间歇,我问小明现在是否还有工资,因为我记得他以前在附近厂子里做事是有工资的。小明说,哪有呢?厂子垮了早就没了,只在村里有一点低保。我知道他现在这个样子是做不了工的,跟着老父母在一起艰难度日。我看着他的脸,又黑又瘦,胡子很长,明显衰老了许多。他之前一年四季都是穿着西服,打着领带的。现在他依然穿着西服,只是不见打领带,手指上那枚黄灿灿的戒指也不见戴了。

因为经常到新村来种菜园,母亲与熊婆婆关系处得不错,有时拉呱,熊婆婆常谈到自家的一些琐事。听母亲说,那小明每天都要抽一包烟的。陈爹爹让儿子戒烟,但烟瘾终究染上了,小明哪里还戒得了呢?不给钱他买烟,他就在家里闹,发脾气。陈爹爹拗不过,也只得遂了他的意。不只是抽烟,小明的胃口也挺好。女儿们送给老两口的一些瓜子糕点,也大都被小明吃了。他每天要往公汽站的小卖部跑两趟,买绿茶或是营养快线,一天不喝,身子就难受。

陈爹爹原想着小明将来的生活让大儿子帮忙看顾。但是这事看上去只怕是指望不上了。陈爹爹说,我现在还没死呢,老大就经常对着小明又吼又骂;自己的儿子都这样,媳妇就更不用说了。一想到小明将来的难处,陈爹爹就夜不能寐。

临近中午,两家的糍粑都已打好了,熊婆婆热情地留我们吃饭,母亲推辞了,说,自家现成的锅灶呢,过来讨扰已是不安,怎好再留下吃饭呢?熊婆婆说,吃个便饭有什么呢,不必见外的!

我们还是执意离开了。这时候,小明也跟着往大路上走。

熊婆婆在后边喊,小明,你上哪儿去呢?

我到公汽站去一趟!小明头也不回地说。

这孩子,一会儿就吃饭了,买什么绿茶呀?熊婆婆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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