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格格》四、回到故里的生活

四、回到故里的生活

当这艘叫《伊丽莎白》的邮轮,走了六七天,终于停泊在上海的十六铺码头。陶秀珍的大哥已经在码头上候着了。

陶秀华比妹妹秀珍大10岁,一直在南浔从事湖丝生意,几十年下来已经成为江南道上赫赫有名的富商,生意不仅做到了上海,甚至已经发展到了海外。他得知了小妹秀珍的打算,便一口答应下来,并告诉陶秀珍,要亲自去上海码头接她们。

接到妹妹和外甥女之后,陶秀华陪着她们去了位于霞飞路的陶公馆。

按照陶秀华最初的打算,是让妹妹带着娜仁就留在上海,不要去南浔了。南浔再富庶,毕竟及不上上海的繁华与先进,比起上海这个十里洋行而言,南浔终究是显得苍老与颓唐了许多。

秀珍却是执意不肯,她告诉哥哥,自己在北京生活了很多年,北京虽不及上海的洋派,却也是三朝古都,天子脚下,那是一种别一样的昌盛与繁华。自己也曾经是硕和亲王的侧福晋,住在紫禁城里的皇亲国戚;过够了锦衣玉食的日子,也看透了大清皇族的腐朽与没落。

陶秀珍很明白地告诉哥哥:便是没有辛亥革命,这个大清国也不再会有希望,因为这个管理国家的皇族,早就没有未来了。可自己已经为这个皇族生养了一对儿女,她不想他们再和这个皇族有任何关系了。陶秀珍告诉哥哥,儿子已经去了日本留学,而且已经叫他改了姓氏。让他改姓溥,叫溥兰吉,再也不要让任何人知道自己是爱新觉罗的嫡系子孙。陶秀珍还告诉了哥哥,前几天发生在“伊丽莎白”号邮轮上的事情。陶秀珍说,小娜仁太聪明了,虽然只有6岁,而且并没有真正以格格的身份,在紫禁城里生活过几天,却完全明白自己的身份。这对于她会是个莫大的隐患,必须让她去南浔乡下生活,让太湖的水土,淡去娜仁皇族的阴影。

五年以后,当爱新觉罗皇族的末代皇帝,从天津出逃至东北成立了满洲国的时候,陶秀华终于明白了妹妹的先见之明。当大清的爱新觉罗.溥仪,成了日本军国主义豢养的伪满洲儿皇帝的时候,这个曾经是中国辽阔版图上最显赫的皇族——爱新觉罗氏,被钉在了历史的耻辱柱上。还有些良知的中国人,包括那些爱新觉罗氏曾经的满族子民和皇亲贵族,有几个人愿意让自己的子孙们,再去沾上这样的民族耻辱?


就这样,娜仁跟着妈妈,在大舅舅陪伴下去了南浔七里村。她变成了一个江南水乡的小姑娘,她姓溥,叫溥娜仁。这个叫溥娜仁的小姑娘在风景秀丽的太湖之滨,汲取着天地的精华慢慢长大……

南浔镇不仅有世界著名的辑里丝,还有着醇厚的文化底蕴,有名噪天下的书法大师和集绘画、金石、裱褙的大师级人物,因为这里就是中华著名的文房四宝——湖笔的故乡。素有“诗书之邦”和“镇志之乡”之美誉,人称“书声与机杼声往往夜分相续”。

娜仁自幼生于宫中,在出宫生活的几年里,又耳濡目染父亲的古玩生意,在不知不觉里已经超过了寻常孩子的灵秀。母亲陶秀珍又出生诗礼人家,也是出名的才女,精通诗词书画,回到故里,先是自己教,以后又将娜仁送入陶家族里的私立学校。这是一家义学,就是陶秀珍的父亲退隐后创办的,最初是私塾,以后转为新式小学,也是南浔地区最早的小学了,学校里聘的都是饱学之士。

小娜仁很快就在这些孩子中脱颖而出了。陶秀珍又让她拜在江南著名文士门下,学书法、金石,到溥娜仁十岁的时候,已经是远近闻名的女神童。

十一岁溥娜仁考取了著名的南浔中学。

那一年就是末代皇帝,娜仁的堂叔叔溥仪,跑到东北成立满洲国的1932年。民族的耻辱,国家的危亡之际,让她迅速成熟起来。当同学们慷慨激昂地声讨日本帝国主义侵占了整个东北,怒斥大清皇帝居然在日本人的庇护下在东北成立伪满洲国的时候,娜仁的幼心心灵被深深地刺痛了。她为自己有个做了满奸的皇帝叔叔感到莫大耻辱,为自己的身体里竟然流淌着爱新觉罗氏的血而悲愤难当。就从那一年起,溥娜仁暗自发誓,要用自己的血去洗刷家族的耻辱。溥娜仁用全部的精力投入了民族救亡的活动,当1937年七七卢沟桥事变发生时,16岁的溥娜仁,终于决定离开家乡正式投身革命。

1937年8月13日,淞沪战争爆发,战火终于从华北燃烧到了江南。溥娜仁再也不能平静了,她在“8、13”的第二天回到七里村向母亲告别。

那是1937年8月15日的深夜……

“咚咚咚”清脆、急促的敲门声,在紧傍太湖的七里村响起,那是村里的陶家祖屋,住着陶秀珍一家。

警睡的奶娘连忙推醒了莲蓉,说:“去看看,有人敲门。听声音是小姐回来了。”

莲蓉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嘟囔着:“您老,是想格格想的吧?格格怎么会这时辰回来?”

“快去开门,还有太太再三关照不要叫格格,叫小姐。你怎么就是记不住?”

莲蓉伸出舌头,赶紧打开房门去开院门。

“格……小姐,怎么真是你?小姐你怎么会半夜三更回来?快进来。我去告诉太太。”

莲蓉转身朝屋子里跑,一边跑一边喊:“太太,小姐回来了。”

娜仁转身关好院门,自言自语:“这个莲蓉姐,怎么也长不大?比我大十岁,还是像个孩子。”

奶娘已经打开自己屋子的门,走出来迎接娜仁了。

娜仁笑着跑过去搂住奶娘,亲亲热热地叫了一声。“阿娘。”

奶娘问她:“孩子,你怎么这么晚回来?有急事?没有吃饭吧?阿娘给你去煮几只水泼蛋。”

奶娘放开娜仁往灶台走,莲蓉迎接端着一盏灯,搀扶着陶秀珍从楼上走下来。

娜仁追在奶娘身后,喊了一句:“阿娘,多加酒酿。”然后朝楼梯这边走,从莲蓉手里接过母亲,把头靠在陶秀珍的肩头撒娇般蹭了几下,说:“娘,我回来了。”

陶秀珍一知道娜仁回来,心里已经有些异样。自己女儿这些年的变化,当娘的都看在眼里,特别是随着国家和民族危机的加重,这些日子娜仁已经很少回家。偶然回来时,陶秀珍从女儿明亮的眸子里,看到了从来没有的阴翳。前天淞沪战争爆发,今天她连夜回家,一定是有了重大决定。

娜仁吃过奶娘煮的酒酿水泼蛋,又亲昵地和奶娘说了几句,然后搀扶着母亲回到楼上。这楼上现在就住她们母女两个,她们进了娜仁的闺房。

娜仁扶着母亲坐下,还没有开口,陶秀珍先问了:“娜仁,你是有什么大事吧?”

娜仁愣了一下,尴尬地笑着说:“我妈妈是全世界最聪明的妈妈。”

陶秀珍皱着眉头说:“你不用和妈妈嬉皮笑脸,说吧,究竟有什么大事,你要连夜回来找我?”

娜仁在母亲对面坐下,收起了孩子气的淘气认真起来,说:“娘,您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陶秀珍略带责备地看着女儿说:“你真是把娘看做无知的乡下老太婆了吧?战火已经烧到家门口,发生如此大事,还有那个中国人不知道?”

娜仁睁大明亮的大眼,说:“保家卫国匹夫有责!娘,我要到前线去抗日!”

陶秀珍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国将亡,何有家?去吧。记住你也是炎黄子孙,尽管你的有一半满族皇室血脉,可别忘记,满族也是我华夏民族一员。以后不论在哪里,千万别忘记自己的身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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