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为何故
依稀记得,从高中起,脑子里常冒出些超乎我年龄与认知的疑问,我活着的意义?我的归宿在哪?
我想这些问题应当是智者与哲学家的议题,与我这乳臭未除的小子何干,可它们早已幻化为幽灵,扎根于我脑海,尤其喜欢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拷问我,可似乎我没有答案来搪塞,久久折磨于我,某天转念一想,我渴望什么?好像能搪塞住它,就这样渴望伴我度过高中后半载和大学前半载,渴望终会泯灭,我才醒悟过来,渴望与归宿、意义不是一码事,也无法阻挡这些幽灵对我的折磨,达摩克利斯之剑终插入我的身体,
我武断自己并非悲观之人,也不是个自怜自艾的人,常嬉皮笑脸游走于朋友家人之间,从呱呱坠地、三尺童蒙、至今弱冠之年,未曾做过作奸犯科、鸡鸣狗盗之事,为何落得如此下场?过去半年,清醒时常自省,时至今日弄了个大概。
97年腊月,正帮老老龙搭灶杀猪的老龙,迎来了他的第四个孩子,是个儿子,全家上下欢腾,大哥平果长我10岁,二哥贵果张我9岁.姐姐超超长我8岁,因是计划生育节育手术后得的我,母亲唤我余果,后家族中较有学识的三大爷觉寓意欠佳,改为:非要,
老龙家祖上贫下中农,所以老龙也是农民,我便是农民的幼子,俗称幺儿,由此可知我的童年是幸福的,父母庇护,哥姐疼爱,当然也不至于溺爱,哥姐上初中时候,我还是个学龄前儿童,走读的大哥常给带好吃,拿着极少的午饭钱,有时是肉包烧饼,有时是红油糯米饭,甚至是狂奔数十里用湿衣服包裹的雪糕,二哥去远方作工也会给我带大颗的棒棒糖,姐姐为我洗衣做饭。当我慢慢记事的时候,因家境窘迫,哥姐早已出门务工,姐姐后回来读卫校,常年聚少离多,农村家庭这是常态。家人的佑护让我拥有了一个近乎完美的童年,
小学升初中那个暑假在我破碎的记忆里,时常回放。一向体健的我病了一场,大哥、父母在省城务工,刚放假便一个人从老家坐长途大巴奔赴他们,前一年刚给大哥说了亲事,把两层小楼装修好,姐姐卫校念书需要钱,二哥第一次创业,大哥在工地学泥水工,家庭经济压力巨大,一家人都在往好的生活奋斗,也许是城里的小诊所医术高,也许是家庭的疗愈,半个月后我痊愈,每日父母出门前便会给我留2块钱,一块作零花钱,剩下的一块傍晚买点酸菜豆汤等母亲回来做饭,吃过晚饭,大哥会带我去城里转转,有时会在路边烧烤摊吃些东西,年幼的我,快乐不已。有时父母去较远的地方做工会带上我,母亲父亲在忙碌着,我在工地上四处转悠拔钉子,晚些卖给工头换钱买雪糕,中午吃盒饭,母亲给我加个荷包蛋,给父亲买瓶啤酒。日子平凡而简单,却在我心里烙下药物与幽灵都无法抹去的印记,以至于后在省三甲医院住院时,某次犯病的我凌晨步行10多公里,坐在那时住的廉租房前痛哭。
上了初中,大哥完婚去了浙江,二哥创业失败去了福建,姐姐在市里念卫校,父亲回省城务工,家里只有母亲和我。我并不是一个特别聪明的人,甚至有些懒散拖沓,所以成绩一直不瘟不火。随着年龄增长,家庭聚散无常,便知晓生活之不易,初一下学期稍稍用功念书,到我这,大部分孩子都是租房子住,不再走读,中学位于街头,主街又分上下街,每到赶集天,母亲便站在上下街交汇的十字路口等我,一同去我住的木瓦房做午饭,母亲有时会给我买点豆腐,豆芽,有时会有凉菜,宽裕时会有鲜肉,大部分时间吃炖土豆的我便极为期待赶集天,有时母亲农忙未来,周末回去我便会故作抱怨,母亲有时会多给我点菜钱,有时则用小块腊肉打发馋嘴的我,小镇上下街交汇的那个十字路口,在母亲去世后,是我时常会避开的地方。
初二成绩渐渐提高,也仅提高到班主任会记住我的名字,初二下半期母亲身体出现不适,她也未重视,常会跟我提到头昏,村里小诊所开的药不管用,后愈发严重,上镇卫生院检查,也查不出病因,让输液先看看。母亲和我一同住在木瓦房里,母亲在床上昏睡着,我有时通宵写作业,有时和隔壁小哥睡一起,一周后未见好转。刚实习的姐姐便带着母亲奔赴省城,确诊恶性脑瘤晚期,当然并未告诉我,也未告知母亲,只是说需要动手术,给大哥完婚已背负一笔债,医生说即使手术也只能存活半年,哥姐毅然决定手术,东拼西凑做完手术,母亲出院时我已放假,母亲踏入门口那刻,我眼泪抑制不住的溃堤,母亲剃光了长发,左脑凹陷了一大块,母亲抚慰我说:“超超,不要哭。妈会好的。”(超超是姐姐)我悄悄问姐姐,姐姐也说妈妈会好的。天真的我也坚信母亲会康复的,直到某天,母亲躺在床上输液,我给母亲端来粥,可母亲颤抖的手无法把粥送到嘴里,我哭着喂母亲喝粥,母亲颤颤巍巍的说:“儿啊!我最放心不下的是你。”
一个月后,邻居胡二叔出现在我们班门口,化学老师和他说了几句,便把我叫了出去,我见他双眼通红便转头收拾书包与他一同回家,我知道母亲要走了,
母亲走后,我与父亲走得更近些,那是你这一生和父亲独处最长的一段时间,父亲爱喝酒,多年前去福建闯荡落了个结核病,一直喝酒导致未断根,母亲生病期间父亲其实也犯病了,母亲去世后,父亲滴酒不沾。父亲常提到对不起母亲,一辈子没让她过上一天好日子,也懊悔自己因为酒误了半辈子,让母亲过度操劳,父亲从未和我说过这么多话,那时我长疥疮,
母亲葬礼后刚满一个月那天,二婶打电话说你爸出事了,快回家来趟。我本以为只是受伤或者闹事,到家后看到一口硕大的黑棺材。姨婆说:“儿啊,你爸在后面,快点去,晚点就看不到了。”父亲躺在一块门板上,在我家后面小半坡,父亲肺结核复发,皮肤瘙痒,便想去山顶的老万家寻点草药泡酒擦擦,爬到半坡咳血,头晕,摔倒后头磕在石头上昏厥过去,喉咙卡血窒息,(法医鉴定的结果)我什么也做不了,什么也改变不了,只是握着父亲的手,一直握住,看着亲友给他更衣,剃头发,裹布,把硬币包在布里放嘴里,最后移到棺材里。傍晚落下秋雨,那场雨是我一生中最猛烈的吧,可是父亲是因为抗结核药过敏?还是因为我的疥疮传染给他?或许是我害死了父亲。
父母去世后那半年,我耳边便常环绕着“你要坚强,乐观点,”等话语。那段时光是灰色的,我努力的报以每个人微笑,像个愚昧的孩子一样叛逆的玩耍,试图让别人认为我坚强的一批。强大的一批,事实上13岁也只是个孩子,可我从那时起带上了面具,也是从那时开始,心里筑了墙,隔绝了五彩的世界,包括一直照顾我的哥姐。
初中毕业,考上了县里重点高中。浑浑噩噩的过着,整日嬉笑无度,以逗比的形象游走于老师同学朋友之间,朋友很多,却没让人踏过那面墙,从未有过的孤独感将我包围,迷茫、无知、愚昧、困惑、让我陷入思绪的泥泽。活着的意义?我的归宿在哪?从那时开始进入脑海,久而久之,化为幽灵。折磨着我,达摩克利斯之剑高悬于我头顶。
余下的时光里、我试图去麻痹它,沉迷网络,可玩游戏时我并无愉悦感,寻找各种爱好,依旧毫无效果,或者试图用渴望的事物,情感,人,与它抗衡。可摘下面具的我,会让人畏惧,远离。人们都喜欢阳光、开朗的人、它慢慢剥夺我身为人的情感,一步步吞噬灵魂,纠缠着,撕裂着肉体,随后我开始记忆力下降、反应迟钝、注意力涣散、甚至行动迟缓、身体也出现持续的失眠、早醒、头昏脑涨、胸闷、心脏疼痛、手抖~
直到去年,我才知道它叫抑郁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