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霞客与两位回族文艺家的交往
徐霞客与两位回族文艺家的交往
杨森翔
明代伟大的旅行家和地理学家徐霞客(1585--1641年)一生不好为官。他从公元1607年22岁起，就背井离乡，带着他老母特制的远游冠，“周览名山大川，以阔大心胸，增广见闻。”他行踪所至，北抵燕幽，东达粤闽，西入滇南，遍及17个省、区，占大半壁山河。特别是在他的晚年，集中游历了滇黔两地，由早期的寻访名山胜境而转入严格的科学考察，终于写出了《徐霞客游记》这部具有很高科学和文学价值的著作，成为考察喀斯特地貌的世界第一人。
《徐霞客游记》这部书，令人感兴趣的记述很多，尤其使我们这些生活在回族地区的读者感兴趣的，是它记述了徐霞客与两位回族文学艺术家的友好交往。这两位回族文艺家就是金公趾和马云客。
金公趾和马云客都是云南回回，是当时非常著名的音乐家和诗人，有很多作品问世。但由于历代统治者的民族压迫和歧视，这两位文艺家的作品都没有流传下来。正史上也不见其传。但幸好，我们可以从徐霞客的记述中略略知道大概。
《徐霞客游记.滇游日记》记述说：
“金公趾，名初麟，字颇肖董宗伯，风流公子也，善歌，知音律，家有歌童声伎。其祖乃甲科，父伟乡荐，任江西万安令。公趾昔好客，某奏钱士晋军门，名在疏中，黜其青衿焉。”
“马云客，名上捷，号阆仙，寻甸府人。父以乡科任沅州守。当安酋困黔省时，以转饷功，擢常德太守，军兴旁午，独运援黔之饷，久而无匮，以劳卒于任。云客，其长子也，文雅蕴藉，有幽人墨士之风。” 徐霞客与金、马的交往，既有酒肉之交，也有文字之交。而且，从徐记述这些交往的字里行间，我们可以深切感受到回族学者金公趾与马云客对徐霞客所从事的伟大事业的赞助和支持。徐霞客是十分感激他们的。
他们交往的简单情况是这样的：
崇祯十一年(1638年)十月，徐霞客在昆明考察，住在朋友家。十一月初，他想转移考察地点；初三日，他向各位朋友告别。这时，金公趾为徐霞客作了一首《送静闻骨》诗。可惜这首诗没有留传下来。但我们从资料中知道，静闻和尚是徐霞客在湖南考察时结识的一位朋友，对徐霞客多有帮助，并愿意同霞客结伴而行，誓将自己所写经文供献云南鸡足山悉檀寺。有一次，徐霞客同静闻和尚乘船遇盗，船被烧掉，行李被劫一空，静闻和尚亦受重伤，半年后，不幸溘然去世。霞客痛失良伴，作挽诗曰：“西望有山生死共，东瞻无侣去来难。”但是，任何困难也不能动摇霞客探险穷胜的坚强意志。为了成全旅伴的遗愿，他毅然背起静闻和尚的骨殖和生前所写经文，不用车马，登山涉水，终于在千辛万苦中到达云南鸡足山，将静闻的骨殖安葬，将经文献给悉坛寺。霞客的这—义举，深得时人称赞。金公趾的《送静闻骨》诗虽然没有传下来，但从这一资料中，我们可以想见他一定是在赞佩霞客的正义举动，对他的事业全力支持。这也可以从霞客接到他的赠诗后立即亲自前往叩见他的行动得到证明。可是，徐霞客却没有见到金公趾。这时，金的好友马云客把他留在家中热情款待。“割鸡为饷，肴杀烹牛杂脯而出，甚精洁”，完全是按照回民的习俗来招待。当天晚上，云客又与霞客“篝灯论文。云客出所著《拾芥轩集》相订，遂把盏深夜”。这是我们所知道云客有著作的唯—记载。可惜，云客的这部《拾芥轩集》已迭不知所在了。初四日，云客又留霞客用了早餐，并且下了两盘棋，又吃了午饭。霞客这才出城离去。初六日，霞客又去马云客家告别，云客不在，霞客给他留了—首诗就回来了。到了晚上，金公趾专程来晤见霞客，知道霞客欲经筇竹，就说：“余辈明晨当以筇竹为柳亭。”表示要为霞客送行。徐霞客辞谢曰：“君万万毋作是念，明晨君在温柔梦寐中，余已飞屐峰头矣，不得待也。”
徐霞客关于同金公趾、马云客的交往的这些记载是很宝贵的，不但说明了历史上回汉学者们的友谊和融洽关系，而且为回族文学史的研究者提供了可靠的资料线索。
最后需要补充的是，金公趾 (1606～1665年，字宗伯，本名初麟，公趾是他的号，官渡人。祖籍四川，至祖父时迁官渡金刚村定居，为科第官宦相望之家)，不仅是个文艺家，而且还是一个革命家。崇祯二年(1629年)中举人。多次倡导并组织地方民间社火活动，颇得时人的欢迎和爱戴。天启、崇祯年间，随着城市的发展，昆明有一批与当时江南东林党和复社声气相投、桴鼓相应的地方人士，唐泰(担当)、金公趾就是其中的重要成员。他们主张自由讲学、自由结社，反对以魏忠贤为首的阉党，重视绅士之间的联合，致力于形成左右朝廷的在野政治力量。当然这种斗争只限于文化斗争的形式。崇祯十四年(1641年)金公趾参与由吴鲲化领导的奏劾“赃私不法诸事”、“狼藉大著”的云南巡抚钱士晋的斗争。后钱虽被罢职，初麟也因与吴鲲化有牵连而被革除秀才功名。
金公趾早年参与了反对封建黑暗统治的斗争，但清军入关后，民族矛盾上升为主要矛盾，他又投入了“反清扶明”的斗争中。1647年5月，由孙可望、李定国领导的大西军人昆明，在昆明建立反清扶明政权。初麟参加大西军，任中书令，督理晋王李定国的军事。永历帝入滇后，初麟升任左都御史，为大西军在云南“扶明抗清”活动做了很多事，成为李定国的重要助手，颇有影响。在大西政权中，金公趾的主要贡献有：建议从永昌迎接沐天波回昆，通过沐天波号召诸土司，出兵认饷，共同抗清，并利用沐家的影响号召省内汉族官兵；通过改革土地制度，使云南十八府的土地大部分归附大西政权；调和孙可望、李定国之间的矛盾，倡导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共同抗清；当清军入滇时，为李定国策划了“退守迤西，败可入缅”的策略。
金公趾在大西政权中虽有重要贡献，但毕竟有其时代和阶级局限性和致命的软弱性，给大西政权也造成了一些不利的影响。如不分良莠主张联合所有南明派系；曾亲近孙可望，打击程源等正派人物；清军大兵压境时没有支持李定国提出的较为灵活的战略战术，而力主以劣势兵力分三路强阻。
1662年5月，李定国在迤西病死，初麟返昆。1665年冬，病卒于故里，葬于村旁，墓碑书“明故处士金公，夫人龚氏之墓”。
在后来的历史上金公趾是一个被埋没了的人物，但在明清之际他是一个影响极大的人物，直至乾隆年间“公趾之称今犹在人口。” (林洁)
可惜，我们对马云客仍知之甚少。如果谁能循此搜集更多的关于马云客（还有金公趾）的文字和实物资料，那就太好了。
(1976年初稿，2007年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