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明的上海人

精明的上海人

潘爱民,2010-9-18

如果用一个词来形容上海人,那么精明和傲慢是最有可能被选中的。我跟上海人打交道不多,但这两种特质也着实有所领教。

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初,一次偶然的机会我需要从上海新客站到上海西站,中间换公交车的时候找不到换乘站了,自然地,“有困难,找警察”,我向正在路口站岗的警察问路,他极其不屑地用上海话给我指了一个非常模糊的方向。那份傲慢与不屑的神情让我记忆犹深。我当时从农村出来没多久,可能是口音中乡土气息太浓,或者是说话太怯,总而言之,一个地道的外地人。在我家乡农村,一说到城里人,人们都会艳羡无比,而一说到上海人,那是可以羡慕死的。正是这样的心态,上海人对我们的各种不屑的表现,只要不是太过分的,我们都可以泰然接受。就像这位警察叔叔这样对我,正好上海话我能听懂,所以也没觉得太难堪,只是心里难免有点不忿。

表现上海人精明特质的,莫过于在生意场上或者在家庭联姻过程中。电视上播放的关于上海丈母娘的节目已经让上海的外地人充分领教了上海父母娘在女儿婚姻方面对男方的要求是多么地滴水不漏,有位朋友跟我说了这样一件事情:有位丈母娘在电视上公开要求,求婚者必须为她女儿和她各买一套房子(对地理位置和房子大小也有明确要求,须无贷),并且产权归她们所属,另外还附了其他一些苛刻条件。我无意于评价这些条件,也不想知道她是否能找得到符合条件的女婿,只是想说,在给女儿征婚这件事情上,她丝毫不想吃亏或共同承担风险,也没有让步或包容一个家庭外来成员的意愿。这样的精明参杂了太多的傲慢,难免会让非上海籍男士对上海女人产生距离,这种距离可能会产生美感,但更有可能产生隔阂。

不过,上海丈母娘的精明也有智慧之处,并且是有基因影响的。我有个少年时的朋友,他亲身经历了上海丈母娘的精明和智慧。他家在浙北一个小乡镇上,一次偶然的机会,认识了镇上集贸市场的一个服装摊老板娘,攀谈之下得知这是一位上海下乡知青,已经落户在小镇生儿育女,而老板娘得知我这位朋友是镇上的高才生,刚刚上了大学。这位老板娘既有上海大城市的背景,也有乡村小镇的生活经历,极其看好乡村高才生的前景,于是,热烈地招呼大学生,拉他到家里煮汤圆给他吃,还送衣服给他。而更为意外的是,让她正在上初中的女儿给大学生写信,建立通信往来。实际上,由于她的知青身份,她女儿可以入沪籍,将来一定会回到上海。在那个年代(上世纪八十年代)的农村,非凤毛麟角者很难上大学,所以,女孩家长们自然会看好上大学的年轻人,但是,能够让正在上初中的女儿给大学生写信,虽然不是情书,但毕竟是在敏感时期建立异性友谊,这是普通妈妈们做不出来的。老板娘显然智高一筹,她的上海丈母娘基因无疑起了重要的作用。而且,她也超越了上海城里丈母娘们的精明,而变得更有远见卓识。她选择潜力型青年,而非已经发家致富的青年。不过,后来的结局非她所能控制,大学生毕业之后留在了北方,老板娘的女儿自有她的一番天地,他们之间没有摩擦出任何火花,这也在情理之中。

在上海,外地人跟上海本地人接触的机会其实并不多,但有一群人,即使在上海短暂停留的客人,也有机会接触到,这就是出租车司机。今年正值世博之际,出租车司机应该在相当程度上能反映上海的风貌。我有机会在这段时间经常坐出租车,因而见识了一些出租车司机的精明之举。在大多数情况下,你从一个地方上车,告诉司机要去哪里,基本上不会有太大悬念,他以最快的速度、最近的距离送你到达那里。而在有些情况下,路线的选择不是那么显然的,或者可以有不止一种选择,特别是当穿越黄浦江的时候。我有两次经历值得特别一提。

有一次因为火车晚点的原因,我到达上海已是深夜,没有别的公共交通,只有出租车能把我带到住地。我把目的地告诉司机,请他尽可能选择短的路线,因为夜里不担心堵车的情行。到了目的地,我付了车资,感觉比我预期的贵了不少,就跟司机说,我回去要核查一下,今天走的线路和里程是否合适,如果不合适,会给你们公司打电话。他马上说,给我减30元钱;我对他说,我没要你减钱,只要确定是合理的就可以。后来,他非要给我减30元,或者当场给他们公司打电话,确定里程数。最后,我接受了他的减额,并告诉他,我不会投诉,他才放心地离去。这位司机拉着我,从浦西到浦东,绕了一条远的路,如果我不在意,他便多赚钱了;一听我在意这一点,便立即息事宁人。太精明了,深更半夜欺负外地人不认识路,不好。

另有一次也是夜里,要从浦西到浦东,为了避免司机故意绕远,我上车即告诉他走内环高架和南浦大桥,然而,他没走内环高架,却走了南浦大桥。路上也没跟我说什么,后来到了目的地,我付了车资,请他解释一下路线的原因。他向我解释了好几分钟,却解释不明白,他也承认多走了一点,同意减一点钱。我只是要他解释原因,后来他说,让公司里的人向我解释,然后他拨通了电话,向电话里的人说明情况,有时用普通话说,有时用上海话说,大意是说,乘客在跟他争论行走路线的问题,他辩解自己走的没错,但乘客执意纠缠,不肯下车。后来让我听电话,电话那头的人第一句话就说,你现在必须付钱,付了钱你觉得有问题可以投诉。我本来对这位司机没什么不好的感觉,只是要他解释清楚为什么没有按我说的走,用他自己的说法“上有老,下有小,这么大年纪了(五十左右)出来干活不容易”,但他用上海话告黑状(欺负外地人),这让我很不耻。最后是不欢而散。

说实话,在上海坐这种远途出租车有点累,路线本来就复杂,再加上精明的上海出租车司机,你很难知道自己是否合理地从一个地方到了另一个地方,说不定给上海的交通做了额外贡献。不过,我们也不能以偏概全,上海毕竟是个文明城市,其傲慢也是建立在精神文明和物质文明都高于全国平均水平的基础之上的。我碰到过极其认真敬业的司机,由于不认识路而走的回头路坚决不收钱。我在想,这可能是真正的精明,小处上看似吃了点亏,但实则上赢得了外地人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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