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我在长安十里外开了一间酒馆，这些年间顾客寥寥，但有一个人总会在清明这天趁着朝阳赶来，独自坐在角落，点上一壶女儿红喝到日落而归。
时间久了，我便会在这一天与他同坐一桌，今天是他来的第七年，与往年的自斟自饮不同，这次他向我举起了酒杯。
“我这里有个故事，你愿意听吗？”
1.
十三年前，一个少年剑客声名鹊起，一身剑法出奇的精湛，犀利且狠辣，隐隐有超过前人之感，但是仅仅两个月之后他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后有寻者也只是在长安城外的紫竹林里找到了他那把贴身不离的青灵剑。
“你知道这个人吗？”那个人坐在我对面，抿了一口杯中的酒，轻声向我问道。
“确有耳闻，不过这时间太过久远，而且我这酒馆偏居一隅，对这些江湖上的事都不是很清楚。”
他笑了笑，开始继续向下讲。
自少年剑客消失之后，各种传言不断，其中流传最广的便是他因招式狠辣而堕入魔道，现在早已被魔教藏匿起来，作为日后反攻武林的一把利器，但是也有人说曾在西域沙漠中见到了他的身影，于黄沙之中舞剑，用的虽不是青灵剑，但武功更胜以往。
种种流传在那几年间不断涌现，少年剑客的传说也更加神秘，直到十年前，收于衙门的青灵剑被盗，各方名捕出动，历时三天三夜终于在紫竹林里发现了一具紧握着青灵剑的尸体。
但是这具尸体早已腐烂，看不清面目，无法辨认出身份，但是在搜寻衣物的过程中却意外发现了一部剑法，里面记载的种种招式皆与少年剑客的剑法如出一辙，再通过与十三年前少年剑客的身形和画像相对比，最终确认死者正是那个神秘的少年剑客。
至于那部剑法，如今也不知所踪，但仍有许多不死心的人依旧四处搜寻，渴望习得这部剑法然后称雄武林。
“这个故事就这么完了？”
他举起酒壶，为我斟满一杯酒，“这个故事还有另一个版本，你想听吗？”
我点了点头。
“那你听完后，自己判断这两个版本哪个是真，哪个是假吧。”
故事的最开始，要从十五年前说起。
少年出生在玉门关以西的一片大漠中，随着往来的商旅一路来到了长安城，途中护送的镖师见其根骨奇佳，遂将其所创绝学倾囊相授。
“这项绝技名为‘刀剑七绝’。”
我有些诧异，“也就是说那少年的师傅原来是天下第一镖头铁无锋？”
“没错。”
“可是这少年的剑法可一点都看不出来有铁无锋的影子。”
“这少年天资超凡，铁无锋的刀剑七绝本是应对强盗土匪常用的刀枪剑戟斧钺叉这七种武器所创，但是他将其扩展为十八绝，十八般武器样样皆可破，在其离开铁无锋之后，为了不给铁无锋招惹麻烦，决定逆向施展刀剑十八绝，这样施展起来，招式看似漏洞百出，实则圈套重重，已经完全是另一部剑法了，就算在铁无锋面前施展起来，他也决然看不出上面有刀剑七绝的影子。”
我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少年告别铁无锋后，就在长安城落脚，开始挑战各路豪强，短短一个月就闯出了些许威名，就在一切顺利发展的时候，转折点来了。
那是一个夜晚，少年在长安城外的紫竹林里遇到了一群男子在追杀一个姑娘，于是他挑剑出鞘，救下了她。
“你可知那伙人是谁吗？他们个个都是华山派的弟子。”
“华山派乃名门正派，怎会追杀一个姑娘？”
“因为她是魔教圣女。”面前的男子饮下杯中的酒，摇着头说道，“少年本以为自己救错了人，但是却从那姑娘口中得知了许多不一样的消息。”
“是有关魔教的？”
他点了点头，“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被称作魔教吗？”
“这点我并不知晓。”
“这魔教，本源自西域，因其入驻中原而引起各大门派的不满，所以各大门派将其贬为魔教，并派出门人弟子以魔教之名四处行凶，以至于教中众人被四散追杀，那姑娘便是因为掌握了各大门派行凶的证据而被追杀。”
我皱了皱眉头，“难道真有此事？那各大门派还有什么脸面称自己为名门正派？”
“名门正派？哈哈，这天下那有什么正派，哪有什么大侠？不过是自己标榜的名头罢了！”
说完，他开始继续往下说。
得知了各大门派的所作所为后，少年愤怒不已，他发誓要拆穿这所谓魔教的骗局，不仅是因为他们的暴行，也因为他爱上了这个姑娘。
于是少年在失踪前的半个月内，开始四处伏击七大门派的弟子，但是行动途中却不小心走漏了风声，于是少年被七大门派设计围攻，重伤之下才突破重围。
待到返回住处时却发现家中早已被放火焚烧，姑娘、证据，无一幸免。
任少年如何悲愤，他也明白现在的自己难以对抗七大门派，所以几番周折后，他伪装出自己的死讯，躲藏了起来，等待日后反攻。
至今，已经有十年了。
“你所说的第二个故事，就是为了告诉我魔教不魔，正派不正？”
他摇了摇头，“这只是一点，我更希望你能把这件事写下来。”
“那阁下可就是说笑了，我不过一个小掌柜的，即便我写了，也无人看罢了。”
他斟满了面前的酒杯，摇着头一饮而尽。
“我相信号称‘江湖史官’的百里侯所写的东西，是不可能会无人问津的。”
我笑了笑，“那你是想让我写这故事中的人，还是你所说的这个故事呢？”
“这又有什么区别呢？”
说着他站了起来，背过身望向屋外的月亮，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师傅常说，重剑无锋，也可伤人，但做人无锋，必被人欺。”
“无锋了十年，也是时候亮一亮锋芒了。”
说罢，他一个闪身翻出了酒馆，不容我继续询问就消失在这茫茫的夜色中。
2.
七日后，江湖日报上称曾经的少年剑客于华山之巅大战七大门派掌门，经过多日的鏖战后，少年剑客被华山派掌门一掌击下山崖而死。
看到了这条消息我不禁叹了口气。
到底谁才是正，谁才是恶呢？
我无法去评说，也不能去评说，我只知道胜者为正，而败者从来都不曾掌握真相。
于是我拿出了《侠谱》，翻到了空白的一页，提笔写道：七派掌门围剿魔教孽子，于华山之巅平定动乱。
武侠江湖
琅琊令第二十八期：来者是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