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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背景:
9月15日,“天眼之父”南仁东因病逝世。这一天,距离贵州平塘天眼正式“睁眼观天”一周年,仅差10天。
南老主持建设的“中国天眼”――这个500米口径的球面射电天文望远镜(Five-hundred-meter Aperture Spherical radio Telescope,简称FAST),从选址到建成,历经22年,超越之前美国建造的直径305米的阿雷西波(Arecibo),综合性能较之提高约2.5倍。
那通俗地讲,这只“中国天眼”到底有多厉害呢?
南老曾这样形容:“宇宙空间混杂各种辐射,遥远的信号像雷声中的蝉鸣,没有超级灵敏的‘耳朵’就分辨不出来”,那么FAST就是这只超级灵敏的“耳朵”,它能够捕捉1000多光年以外的极其微弱的无线电波传输,是迄今为止看得最远最清的望远镜,代表着人类洞察隐藏在宇宙深处的秘密。
曾有科学家打了个比方:有人在月亮上打手机,也逃不过它的“眼睛”。
去年,在“天眼”竣工之前一个多月,我有幸提前探访了它,看到的是这样一副景象:
那次我留下的记录是这样的:
正在建设中的FAST,位于深山老洼,无路标无导航无好路,最关键的是,在其方圆5公里的核心“静默区”,所有信号都被屏蔽,你不知道自己走的岔路哪条对哪条错。当时的体验真正受虐之至,现在忆来却是苦甜各半。
时间:2016年8月11日
目的:旅游
路线:都匀——平塘——大窝凼(FAST所在地)——荔波
人物:奶奶、爸爸妈妈、两个孩子(姐姐和弟弟)
平塘下高速后,上午10点多开始进入乡道。没有路标指向克度镇或是大窝凼,跟着导航却被在N个地点N个来回地引向绝路,不得不在单车道上在田崖边危险地掉头。借助语言不通的少数民族村民的瞎指挥,我们连蒙带猜,终于在中午12点看到了在建中的天文体验馆,松下一口气来。
但事实证明,我们高兴得过早了,这里只是地图上尚未标明的、新建中的天文小镇,离大窝凼还有一个多小时的烂山路。
继续前行,山里边的路开始宽敞了,沿途看到许多葡萄架,我们心情大好,欢呼应该快到了。兜兜转转,路却越走越窄,我们再次迷路了。中午时分,肚子也饿了。
又找到一户村民问路,这次比较幸运,碰到的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上过学,会说不太标准的普通话,告诉我们走过头了得回去,同时拒绝了我们想买葡萄的想法,说那是合作社的,她们不能私自卖。
我们只有回到车上啃饼干喝凉水。幸而走回去不远,就看到几台大挖机正在修路,那条路看起来相对比较宽阔,且已大半成型,根据一路走来的路况判断,应是通向FAST的。
驶上这条路,才是折磨的开始。
双车道,泥巴山路,崖边尚无护栏,我们在经过宽大的挖掘机时不得不小心翼翼。对向有车驶出,车身遍布泥浆,大多是外地牌照,想必也是跟我们一样的探路人。突然看到一辆同为“鄂E”牌照的,两车使劲嘀嘀按喇叭致意,真跟见了亲人一样激动。
路上大坑小坑,碎石密布,沿途青山与绿田一色,泥浆共石子齐飞。有一辆“川A”的小轿车,实在无法继续前进,只有靠边停下,车上走出来一家三口,背着包包拿着单反开始步行,儿子看着是高中生模样,我们会心一笑——不热爱天文,不会到这里吃苦。
颠簸了约半个小时,我们总算到了一个较为开阔处,其实就是一条三岔路会合处,海拔近1000米。左前方延伸向上的是标准的沥青路面,右手边则是一条延伸向上的碎石路。路边,有一个简易工棚,老夫妻俩带着儿子,供应一些茶水凉面,做点小生意。
停车向那家儿子打听,原来那条正在修建的碎石路,就是通向FAST的必经之路。现在我们面临两个问题,一是要靠摩托继续通行,因为那些厚厚的碎石,一轧就会移位拥堵至底盘下面;二是上去后,要看到那口“大锅”,还得继续爬台阶,台阶往返约一个小时。
怎么办?我们一家子开始商量。
憨厚的老夫妻俩懂些简单的汉语,他们不说话,只看着我们微笑。
奶奶决定放弃,她从没坐过摩托车,也不想在烈日下爬台阶。姐姐和弟弟也很快放弃,怎么劝说也无效,哪怕我们说这里没有信号没有网络根本玩不成手机。他们选择在棚里的阳光边上吃碗凉面。
我和爸爸带上望远镜,坐上了摩托,讲好价每人30元。
热辣的阳光直泄在身上,风吹得帽子也戴不住。摩托在碎石堆里艰难前行,腰都颠酸了,遇坡我们则不得不下来走路。看到有几辆小车底盘被碎石卡住,一车的人下来想办法,那一刻我们庆幸自己真英明。
走了约十多分钟,接上了沥青路。大朵的白云缀在青山间,摩托一路狂飙,风高高扬起我的长发,似乎要乘风展翅上青天。
又走过一段嶙峋的石块路后,摩托小哥说:到了。
没有门,没有指示牌,没有任何说明,除了大卡车就是糊着泥浆的皮卡,到处都是成堆放置的圆的方的直径不一的钢管,建筑物上拉着简短的安全标语——这就是一个大工地。
我们惴惴不安地进入,没有任何人阻拦。
找到在建中的唯一的楼梯,栏杆都只是用遍是锈痕的钢管搭了个雏形。拾级而上,遇到扛完材料下山的施工人员,估计是看我们脸都热红了,他们热心地鼓励:加油啊!还有半个小时就到顶了!
无遮无挡的烈日下,半个小时,好吧……蜗牛背着重重的壳呀,一步一步地往上爬……
沿途会看到十二星座标识牌,不清楚是否真按星座方位而标识,但觉得上山途中不再那么沉闷。还有当地来看新鲜的婆婆们,健步如飞,居然毫不费力地把我们甩在了身后……
一路上,汗如雨下,有时路遇下山人,赶紧打听:请问还有多久到顶啊?
幸好天开始多云,太阳有些惫懒了。停下来歇息时,还能感受到微风拂面。
盼望着、盼望着,终于,一口银色的大锅呈现在脚下。
群山环抱中,在那天然的喀斯特洼坑中,那曾在图片上见了无数次的大锅,被架在多根立柱上,反射着天空的光芒,静静地仰望着苍穹。六座发射塔等距环侍在它身边,不言不语。
原来,我们不知不觉上到了观景台的顶层。平台上,栏杆也只是个钢管雏形,地面尚有几处留有约20公分的空隙,我们小心翼翼地挪动脚步,在微风吹拂下静静与FAST对视。
根本不需要望远镜。它太大了,超出了我之前的预想。
我看看它,再看看天,那些具体的天文物理学数据我看不到也没法描述,但一种神秘感油然而生,如果浩瀚宇宙中真的还有外星生命,他们能和我们对上话吗?
我突然想起那几本《三体》,如果存在外星文明,那么宇宙中能有共同的道德准则吗?
回到三岔路口,都不想再走回头路,我们果断选择左前方的沥青路,打算从另一侧下山前往荔波,事实证明仍然太天真。
在那没有信号的山区、没有路标的岔路口、找不到当地人的无人区,我们仍然好几次崖边掉头。
终于到达正在修路的克度镇,以为可以松口气了,可坑坑洼洼的、遍布挖土机的小镇让我们跟着导航再度迷失。
黄昏时分,一场暴雨,我们的车一头撞进山间团雾……揪心时刻。
好不容易绕出来,上了国道,我终于解脱,发了文首那条动态,说:“我是不会再来了。”
现在想来却是,话说太早了。
细思量,天文体验馆,还有大山深处的那只天眼,仍然深深地吸引着我。
若有机会,一定还要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