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程断处是归程》|| 第二十章 人在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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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东看到苏馨的短信,就让Jason掉头,去苏馨的学校门口等候。

远远地看到馨儿拖着拉杆箱,身形憔悴地走来,他迅捷地下车,跑过去接应。走近了,看着神色沉郁的馨儿,心疼地把她拥进怀里,“没事的,馨儿,没事的,我在这里。”

苏馨听着权正东低沉有力的耳语,从来没有人这样温暖地让自己有依靠感,这是沉重的一天中唯一的安慰。

“正东,我很怕见不到妈妈最后一面。”

“不会的,馨儿,我让助理定了最早的航班,晚上20:00,你今天就可以飞回老人家身边。”他拉起馨儿的手,一把接过行李箱,“走,我现在就送你去机场。”

苏馨感激地看着这个男人的侧影,默默地捏紧他宽厚的手掌,正东用更大的握力回应她,没有放慢脚步。

学校离机场有一段不短的路程,正东一路上握着馨儿的手,他很小心地问馨儿,

“馨儿,需要我和你一起回去见妈妈吗?”

馨儿听正东称呼“妈妈”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带正东见妈妈?她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回答。她怔怔地看着正东,一时无措,陷入沉默。正东看出她的犹疑,他侧转身来把馨儿的双手握紧了,“不要为难,你觉得不合适,我就不去。我只是担心你……一个人去面对……”

“对不起,正东,我还没有这样的心理准备,我也不想吓到妈妈……对不起……”馨儿抓紧正东的手,带着歉意,她竟然不知道该做怎样的决断,她期盼得到对方的理解。

“没关系,我知道,我知道……”,正东安慰着,“这样,我送你到绵阳,我不去见妈妈……。”他边说,边体谅地揉揉馨儿的肩膀,“不要为此感到不安……我只是担心你晚上回去,又是一个人去面对不好的状况,我无论如何要离你近一点,这样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可以很快到你身边。馨儿,你觉得这样可以吗?”馨儿含着泪点头。

得到馨儿的应允,正东舒展了眉头,他腾出一个手臂来将馨儿揉靠在自己的肩头,“待会儿到机场,先吃个饭,现在,你可以在车上打个盹。”

在茫茫的人海中,有这样一个人,当你面对生活无涯的苍茫时,愿意安静地让你靠着,有这样一个肩膀让你感到身心俱疲时依旧可以拥有不倒的支点,这是多么值得感恩的一件事。馨儿感慨着,不禁挽着正东的臂膀,依偎得紧些。正东轻轻地拍拍馨儿的手背,安抚她清浅的睡眠。

飞机上,馨儿没有睡着。她第一次坐飞机,不安又新奇。她佯装着睡去,只是为了让权正东放心地休息。听到正东均匀地鼻息声,她悄悄地睁开眼睛,她认真地看身旁的这张脸,此刻它安静地闭目无声,仰起的额头上有不少的皱纹,左眼角有个不明显的伤疤留痕,像是缝过针的,正东肉墩墩的耳垂每次碰到馨儿太阳穴时都有种柔软的清凉,她忍不住想去触碰,又怕惊醒他。

正东睡得沉,苏馨知道他也累了,他是真的担心自己,就像她担心妈妈一样。正东陪自己回家,这几日离开,公司的事务怎么办?馨儿想到此,愧疚地叹息起来,无奈间她贴近机舱的小窗,望向外面的世界。夜空之下,繁华的都市就是灯火串成的线条方阵,有的大有的小,云雾来了,就不见踪影。存在和消失只在一刹那。

妈妈会不会也是这样呢?馨儿回靠到座背上,脑海里一遍遍地回放着妈妈送自己离开时的样子,妈妈挥手作别的样子,仿佛诀别般的悲伤不可遏制地向馨儿袭来。她刻意地盯着窗外,其实什么也看不见。她想到妈妈一个人在病房里和疾病斗争,想到自己那么迟钝竟然没有在一次次的电话中分辨出妈妈真实的病情,想到妈妈独自凄然地离开时的身影,她懊丧得不能自已。眼泪默默地滑落,她不去擦,不想惊动睡着的正东。猛然间在窗玻璃的反光中看见正东的脸时,下意识地低下了头,快速把眼泪抹干净。

“怎么醒了?才睡了一会儿。”馨儿不想再加添正东的担心。

“嗯,看见你哭,睡不着了。”

“是眼泪不听话。”接过正东递来的纸巾,馨儿苦笑着做徒然的辩解。

“馨儿,说说你妈妈吧?或者你小时候?”

“我小时候?我小时候就是和妈妈在一起。我妈妈是个很了不起的女人,她虽然一辈子没走出过我们山村。”说起妈妈的馨儿,满心的自豪。正东看到馨儿脸上阴云散去、微露阳光,很用心地追随着她的情绪,鼓励她讲下去,“嗯,接着说!”

“我妈妈是村里第一个女老师,她一个人教我们三个年级。当然,我们乡村的学校不大,孩子们能上学已经很好了。妈妈好像和爸爸结婚之前就来到我们村了,我的爸爸是知青,你知道什么是知青吗?”

正东面露困惑,摇头。

“一群因为时代的需要离开城市来到乡村的知识青年。我爸爸他是自愿来这个小地方的。妈妈到了这个小山村后,爸爸就追到这里了。他和妈妈一起教书。我觉得我爸爸妈妈的爱情就像一首诗一样美,当然我是他们最伟大的作品!”馨儿情不自禁地微笑起来,正东忍不住握起馨儿的手,“是最了不起的作品!”

“后来呢?”

“后来,我爸爸在一场事故中过世了。那时候,我还很小,所以对爸爸的记忆很少。关于爸爸的回忆,都是听妈妈说的。”

“妈妈和爸爸本来就认识吗?”

“嗯,从小就认识。”馨儿点了点头。

“他们原来都不是这个山村的,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主要是妈妈为什么到这里来。”

“对啊,我挺好奇的。”

“我也好奇过。妈妈和爸爸都是上海出生的,他们有时候会讲上海话。至于为什么会来这个山村,我问过妈妈,她说是因为喜欢大山。可是,她每次这么说的时候,眼睛就望着很远很远的地方,像是在看山,却分明藏着很深很深的忧伤。我后来就不敢问妈妈这个问题了。”

“奥,也许,她有自己的苦衷。”正东若有所思地低语,来不及回味诸多的可能。

“也许吧。或者是因为我太小,不懂……”

“馨儿,爸爸过世后,你和妈妈是不是过得很艰难?”

“我还好,艰难的是妈妈。妈妈说,我爸爸入土之后,她抱着我回家,在村北的石桥上站了很久。她当时就想抱着我一起跳下去,……”

馨儿说到这里,禁不住哽咽起来,正东伸过手臂来搂住馨儿的肩膀,“妈妈太不容易了。”“小时候日子穷是穷点,过得不苦。妈妈的工资不多,够用,加上村民们照顾,妈妈种菜养鸡鸭什么的,从小到大,我没有饿着。我们母女俩省吃俭用,妈妈说是为了攒钱供我上大学。妈妈是个勤快的人,容易满足,她也是个虔诚的基督徒,每个周日去县城的小教堂礼拜,带上我。我听不懂,只是觉得妈妈哼唱赞美诗的样子太美了!小教堂里一群小朋友在一起也很有意思,所以久而久之,我就跟随着妈妈信主了。正东,你也是信主的对吗?”

“你怎么知道?”

“有一次在东大食堂我们聊起过,后来,你穿着睡衣的时候,我看到你脖子里挂着十字架。”

“是这个吗?”正东取出脖子间的挂件,“我戴了好多年了,是一个老朋友送我的,两条一模一样的项链。”

“是你的那位恋人吗?”

“嗯,是的。”

“馨儿,你不要介意,允许我有我的过去,因为那是我的一部分。”

“我明白。没有那些过去,就没有今天的正东你了。”

正东为馨儿有这样的理解而欣慰,“馨儿,神让我遇到这样好的你,真是何等大的美意啊。”

他解下自己的项链,“馨儿,我的幸运够了。从今往后,愿神更多地祝福你。”

“这不合适,这么重要的纪念物,我不能据为己有。”

“往后的日子,我们在一起,你戴着,就是我戴着,神祝福你,就是祝福我。”说着,他示意馨儿低头,帮馨儿扣上链子。馨儿捻起胸前的十字架,端详着正东的脸,“正东,谢谢你。我长这么大,对我这样好的人,除了妈妈,就是你。”

“馨儿,我这辈子全心全意爱过的女人只有两个。第一个我没有留住,你,我只想加倍珍惜。”

馨儿枕靠在正东的肩头,抱住正东厚实的臂膀,“这个时候,有你在身边,好感激。”

“好好睡一会儿,下了飞机,馨儿就要辛苦了。”

馨儿真地酣甜地睡了一觉,飞机落地时,正东才将她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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