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此刻，夜已深，窗外是倾盆大雨，闪电夹着雷鸣，电光在黑暗幽深的空中颤栗，仿佛在奋力将沉重的黑色大幕撕裂。此时的窗外似乎有一个巨无霸在挥舞宝剑，肆意地踩踏，回声震耳，天地颤抖。每到这个时候好庆幸自己能安居一隅，哪怕是陋室一间，能遮挡风雨便是上天的恩赐，不知窗外那些平日无忧无虑的麻雀们此时蜷缩在哪个屋檐下瑟瑟发抖呢？

     因为儿子打算去德国留学，所以稍有空闲总是会关注一些关于德国留学生活的章节。虽然德国总理默克尔在中国的出镜率颇高，但那个遥远的欧洲国家对于我们来说还是完全陌生的另一个世界，几分好奇，几分迷茫，各种想象。官方的，民间的，道听途说。前几日，读到一位前辈吐槽德国的冬天，由于地理位置上所处的纬度比较高，德国的冬天天黑得很早，大概下午四点半就天黑了，而且冬天常常下雪，甚至可能下整整一个冬天的雪，窗外是厚厚的积雪，最深的时候都快要到膝盖。（插一句，这样冷的冬天真的可以像金星姐说的那样不需要穿秋裤吗？）遇到这样的大冷天，几乎是没人出门的，窗外太安静了，安静得好像整个世界只有你一个人。从窗外望出去，橘色的灯光照着雪地，半个小时也看不到一个人走过。好孤寂的一幅雪景图，一个女子在呆呆地看着窗外，时间仿佛停止。这画面中的女子分明是曾经的我呀，我的小心脏被戳中了，思绪把我拉回到那段时光。

     彼时，是刚到日本的头一年，住在离学校两站远的川崎市。川崎市临东京湾西岸，位于东京和横滨之间，属于神奈川县。初到日本的第一感觉就是安静，特别是晚上，安静得好像只有你一个人在一座孤岛上。虽然楼下住着房东一家，但是一点动静都难得听见，不知道日本的板墙隔音效果怎么这么好。隔壁也是出租房，同样也是鸦雀无声，偶尔听见主人回家开门的声音，然后又归于寂静。

     我们租的房子不大，但有三面窗，而且房间的两面窗很大，几乎占到一个墙面；厨房的窗子也占到半面墙，打开窗，三面通风，视线也非常好。因为经度和时差的原因，感觉日本天亮得特别早。一大早，阳光就透过朝东的那扇窗的窗帘照了进来，似乎在宣告黑暗已经过去，美好的一天又开始了。在这种仪式感中欣欣然睁开眼，全然忘记了昨夜呆坐在窗前看窗外的孤苦无助。

    朝东的这扇窗对着的是寂静的小弄堂过道，远处可以看到一排两层的简易民房，正对着的是一排关着的门，晚上每扇门上都有一盏鹅黄的灯光照亮着。朝南的这扇窗可以看到弄堂的入口。每天，天一黑下来，我喜欢坐在窗前，呆呆地看着窗外，等待着什么，盼望着什么。周围很安静，开着的电视里播放着日本沉没的电影，这种灾难片看一会就感到沉重，所以只是放着声音，自己兀自呆坐着看着窗外，不知等了多久，终于看到对面一个晚归的人在那盏梦幻般的鹅黄灯光下开门，耳朵不由自主地极力搜索着钥匙开门细碎的声音，这个动态的画面和这点声音让你感到真实温暖，原来这个世界还有人活着。特别是遇上小地震，听见房间里架子上杯碟的晃动声，看窗外还是一片寂静，好可怕，无声无息就这样去了么？

     朝南的那扇窗可以看到弄堂口，夜深人静的时候听得见先生回家的脚步，有点像一部电影中的镜头，三口百惠听到三浦友和回家的脚步声一样。是真的听到的，还是心中想象的，分不清，反正，当我看向弄堂口时，一准能看到先生从路口走进来。

     第二年，我们搬到了大阪。相比东京圈，大阪是个商业城市，窗外是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景象。这次，周到的日本朋友帮我们找了地铁旁的房子，拐弯处还有一家不大不小的超市。每天早上在家可以听见地铁站台的广播声，从窗外可以看见地铁缓缓进站（感觉日本地铁除东京环线，大多是在地面跑）。这个时候，先生便三步并作两步跨向车站，常常是赶在关门的瞬间挤了进去，情急时甚至还干过手瓣地铁门的事。我从窗外看着他的狼狈样，逢人便要取笑他一番。

     因为临近地铁站和超市，来来往往的人多了。骑车的，赶路的都从东边的窗子下经过。地铁运营得很晚，而早上天不亮就开工了，更早一点还有送早报的摩托车驶过，都是一些敬业的人啊！早上一波上班的人走后，接着是主妇们清扫和购物的时间，常有附近的老奶奶出来打扫街道，有时还能看到日本的年轻主妇骑着自行车，背上绑着婴儿袋背着孩子去旁边的超市购物，看得我一愣一愣的，好佩服，我怎么就没有那个胆呢？北边的窗外是一排排整齐的居民房，窗子下有一个小弄堂过道，常能听到妈妈叫唤孩子回家的声音，甚至还有用搓衣板洗衣的声音，我好奇地循声望去还真是和我们国内一样的情景，到哪里都有各种各样的市井生活啊。

     从小，我就喜欢趴在窗台上看窗外。我出生的房子是在城市的主干道旁，窗下是一条小马路，连接两条主干道。每天看着窗外车水马龙，行人高声喧哗，我一点也不觉得嘈杂，反而百看不厌。更小的时候，只要大人把我抱到窗子边看窗外，我立马停止哭闹，好奇地打量着外面来来往往的世界。“汽车来了我不怕，我和汽车打一架……”那时的我不知天高地厚，憧憬着窗外的世界，期待着长大了，能坐着这些车子去看世界。

     不管窗外的世界是精彩的还是无奈的，打开一扇窗总是能让我的心敞亮许多。此时，能有一间陋室，能安坐在屋子里，看窗外的世界，电闪雷鸣也是一种风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