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习录》抄(一)

未有知而不行者。知而不行,只是未知。

古人所以既说一个知又说一个行者,只为世间有一种人,懵懵懂懂的任意去做,全不解思维省察,也只是个冥行妄作,所以必说个知,方才行得是;又有一种人,茫茫荡荡悬空去思索,全不肯着实躬行,也只是个揣摩影响,所以必说一个行,方才的真。此是古人不得已补偏救弊之说话,若见得这个意时,即一言而足,今人却就将知行分作两件去做,以为必先知了然后能行,我如今且去讲习讨论做知的工夫,待知是小病痛,其来已非一日矣。某今说个知行合一,正是对病的药。又不是某凿空杜撰,知行本体原是如此。今若知得宗旨时,即说两个亦不妨,亦只是一个;若不会宗旨,便说一个,亦济得甚事?只是闲说话。

身之主宰便是心;心之所发便是意;意之本便是知;意之所在便是物。无心外之理,无物外之物。

天下所以不治,只因文盛实衰,人出己见,新奇相高,以眩俗取誉。徒以乱天下之聪明,涂天下之耳目,使天下靡然争务修饰文词,以求知于世,而不复知有敦本尚实、反朴还淳之行:是皆著述者有以启之。

孟子云:尽信《书》不如无书,吾于《武成》取二三策而已。

圣人只是要删去繁文,后儒却只要添上。

日间工夫,觉纷扰则静坐,觉懒看书且看书,是亦因病而药。

人心天理浑然,圣贤笔之书,如写真传神,不过示人以形状大略,使之因此而讨求其真耳;其精神意气言笑举止,固有所不能传也。后世著述,是又将圣人所画,摹仿誊写,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真愈远矣。

圣之心如明镜,只是一个明,则随感而应,无物不照;未有已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后世所讲,却是如此,是以与圣人之学大背。只怕镜不明,不怕物来不能照。讲求事变,亦是照时事,然学者却须先有个明的工夫。学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变之不能尽。

徒知静养而不用克己工夫,如此临事,便要倾倒。

人须在事上磨,方能立得住;方能静亦定、动亦定。


文盛实衰,人出己见,新奇相高,眩俗取誉。本人既无乱天下之聪明,亦不敢涂天下之耳目,只抄原文数段。

尽信书不如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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