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良美智也热爱的独处时光

摄影 / 季子弘

全世界人口密度排名约在十名左右的日本，「地狭人稠」始终都是外人对日本的第一印象。首善之都东京，地铁山手线沿线如涩谷、新宿、银座或池袋等区域，人在电车上挤得动弹不得，下了车群众又是鱼贯出站，随时都能深刻感受到人满为患的程度。

拥挤和快速，简直就是日本大都市的代名词，但其实在这电光石火的移动瞬间，依旧能发现一些相对静止、自己和自己说话的独处画面。这画面，就是定格，暂时停止跟随别人混乱的脚步，自己掌握节奏，可以让自己开心或感动的节奏。

例如在电车上看着文库本小说的上班族，西装外套对折平放在大腿上，从公文包中拿出一本小说，大小只比手掌大一点，阅读起来十分方便。尽管与坐在两边的陌生人挤得没有空隙，内心只要一进入书的世界，属于自己的空间自然展开。

摄影 / 季子弘

现在虽然更多人将手中的书换成了智能型手机，但从日本文库本市场依旧旺盛的情况来看，这种在通勤时最适合阅读的书本size，可以反映出日本人仍十分享受这种短暂的个人阅读时光。在台北捷运车厢内，以同样早上的通勤时段来说，大多数人手上拿的是捷运站免费索取的报纸，没拿报纸的就是把玩手机，剩下的则是聊天或独自发呆。

真正会拿出书来看的人并不多，这跟阅读的主动性有关，因为会带书出门的人表示出门前就已经设想好随时会找时间看书，台湾人还未普遍拥有这种习惯，日本人相较之下算是占了多数。

阅读本来就是一种很私密性的行为，必须放弃人际间的社交活动，只和书中文字及自己内心对话。这种百分百的独处行为，对一个人的成长却有十分重要的影响。回想自己就读大学时，新生一年级总爱呼朋引伴，下课后非得约同学聚餐玩乐，如果自己一个人去吃饭就会觉得孤单，甚至怀疑是不是人际关系出了什么问题。

摄影 / 季子弘

随着年纪渐长，才发现原来自己一个人做事反倒能体会更多乐趣，于是开始自己去旅行、到咖啡店看书、逛展览、看电影…省去本来与朋友聊天的时间，更多时候可以静下心思考，与自己对话，如此收获自然能得到更多。

有次搭乘电车从东京出发前往纪伊半岛，路途有些遥远，我开始观察车上的乘客：有伴同行的偶尔聊上几句，大多各自看书或欣赏窗外风景；单人旅行者也不少，大背包加上随身听，是这种旅人的基本配备。

我特别注意到一位年约六十五岁的老人，穿着紧身上衣和窄管牛仔裤，身上还有许多摇滚风金属配件；同样戴着耳机，双脚倒是很自然地伸直侧坐在位子上，闭目养神听歌休息。看到老人的时髦穿着和自在休息的状态，让我感到十分震撼。因为自己常来日本旅行，发现大多数日本老人都很重视打扮，与其说穿给别人欣赏，不如说是喜欢看到自己体面的样子。

摄影 / 季子弘

穿着体面的衣服不论是去附近公园散步、去大街购物或参加宴会，都是对自己能交代的安心打扮。那位悠闲躺坐在电车上的老人，专心听着歌，享受一个人的旅行时光，我也因为他的自在姿态，在自己的旅程中分享到额外乐趣。

日本有本畅销的生活杂志《一个人》，内容正是报导各种适合一个人的理想生活提案：最适合一个人吃饭的餐厅、一个人最佳旅游地点、一个人去也很棒的居酒屋……种种专题都让读者相信，原来一个人生活也可以这么开心美妙。

这正是一种对独处能力的培养，一个成熟社会的人民，公事上当然应该懂得团队合作，但回到自己独处的时候是否还能过得悠然自得？如果缺乏这种安然独处的能力，许多更深层的创造力就无法产生。

摄影 / 季子弘

日本知名当代艺术家奈良美智，疯狂迷上画画的时候，总是习惯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生活，一个人握笔，一个人对话。从他笔下那些张着大眼睛看向远方的角色，可以看出藏在内心极为深沉的孤独感。

懂得并喜欢独处的奈良美智，造就了他国际级艺术大师的地位，对于独处他下了这样的批注：「孤独和疏离，便是我创作的动力。」。

摄影 / 季子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