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步去|读木心《哥伦比亚的倒影》

摄   影  @  张  慧  姝 

   

文：张慧姝

在这本文集中有篇文章题为《明天不散步了》，还有一篇为《哥伦比亚的倒影》，我就萌生了去附近的哥伦比亚生活圈散步的念想。那是一个幽闭多年，经改造优化之后，重新对大众开放的地块。近100年前是欧美侨民的休闲娱乐天堂，后为上海生物制品研究所的园区，一直是闲人莫入的地方，而今，我却旁若无保安的坦坦荡荡步入。

夜晚灯光之下的哥伦比亚生活圈和清晨的景观迥然不同。各种灯光效果散去，只剩下沉默的建筑和空荡的广场。

木心说：“那繁华是万花筒里的繁华，由‘牌头’，‘派头’，‘噱头’三面幻镜折射出来，有限的实质成了无限的势焰，任你巨奸大滑也不免眼花缭乱。”

夜晚的灯光已全然熄灭，晨曦的阳光只斜斜照到一隅。这里成了没有光的舞台，各种道具静静放置，一览无余。即使有邬达克设计的优秀历史保护建筑、高档生活圈、私家俱乐部等‘牌头’，‘派头’，‘噱头’的幻镜，但无“灯光”可折，无“阳光”可射，就此，褪去了种种故事的斑斓与想象的光环，“无限的势焰”重新回归“有限的实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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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散步其中，斜穿过一个篮球场般大小的广场，走了一半多时，意识到脚底有些湿，驻足观察，才想起这是旱喷广场。我脚踩喷头，倘若是晚间的话，正置身于喷泉交织出的几何图形中。

稻诚书店对面的小广场上，散落着几个水晶球，里面是麋鹿、圣诞树以及圣诞老人等景象。大小不同的水晶球随意摆放，似要把美好片段不经意融入到日常生活中。仿若是吹出的一串肥皂泡，停留在那里，把刹那的幻象定格，把美好的瞬间固化。

木心说：“人是一个容器，盛着快乐，盛着悲哀。但人不是容器，人是导管，快乐流过，悲哀流过，导管只是导管。各种快乐悲哀流过流过，一直到死，导管才空了。疯子，就是导管的淤塞和破裂。”

那个广场，如同容器一般，盛放着几个水晶球。但广场不是容器，而应该是导管，允许各种活动发生，各种美好情感被激发的导管。应该是舞台，准备着让各种表演、各种活动上演的舞台。而停留在那里的水晶球，似乎是上场表演中遗落下来的道具，让广场成了一个未归位未整理好的舞台。

晨曦的阳光开始缓缓挪入，照到园区边缘建筑东立面的窄窄楼梯上。出于安全考虑，楼梯特意加上了格栅栏杆。一个个密集的小方格，光的出现，把它们投影成暖色调，让我联想到华夫饼干。楼梯很窄，踏步不能放下一个脚，转角处的小圆桌上有烟缸，拉开的凳子给人一种错觉，似乎昨夜在此停留的人刚刚离开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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园区边缘小路旁有一家小小的时装店，橱窗里橘黄的灯光和墙上的晨光两相辉映。橱窗前的庭院里，一颗枫叶槭孤独而傲然地站立着。圆形树池外铺满白色石子，那是园林中表达枯山水的常用手法。

三毛说：如果有来生，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阴凉，一半沐浴阳光。

若我是这棵站立的红枫，我多么希望飘下的树叶能飘向草地，躺在柔软的绿草上，慢慢归向芬芳大地；要么，飘向水池，在水面上荡若小舟。可是，这棵孤独的枫叶槭旁，没有草地，也没有水池，但依旧翩然站立，站成永恒的姿势。世界是世界的，她自顾自，傲然站立，那是她在世上的使命，不怨不艾，没有悲欢。

木心说：“……那灯可怜，幸亏物无知，否则世界更逼促紊乱，幸亏生活在无知之物的中间，有隐藏之处，回旋之地，憩息之所，落落大方地躲躲闪闪，一代代蹙眉窃笑到今天……”

世界紊乱，原因不言自明，因为人类不同于物，不是无知的，非但不是无知的，还感知太多，且总是围绕着自己。感知的七情六欲，生发出种种喜怒哀乐、悲欢离合来。树多么高尚，忘我而站成永恒，如同无欲则刚的模范，并且让有感知的人，在此隐藏、回旋、憩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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