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逐渐疏离
自我一味封闭
信念寥寥无几
万物静默如谜
——写在前面
一天早晨,哈罗德·弗莱收到一封信,来自二十年未见的老友奎妮。她患了癌症,写信告别。震惊、悲痛之下,哈罗德写了回信。在寄出的路上,他由奎妮想到了自己的人生,经过了一个又一个邮筒,越走越远,最后, 这位60岁的老人, 用了87天,徒步627英里,从英国最西南一路走到最东北,横跨整个英格兰,完成了一次在他和任何人眼中看来不会实现的“壮举”。他只凭一个信念:只要他走,老友就会活下去!
当人们开始不再是『选择忽略一切证据,去期待一种比不言自明的现实更大、更疯狂,也更美好的可能性。』的时候,哈罗德·弗莱说了这样一句话:
我并没比谁好,真的。谁都可以做我做的事。但人一定要放手。刚开始我也不懂这一点,但现在我知道了。要放开你以为自己离不开的东西,像钱啊、银行卡啊、手机啊、地图之类。
所以,在本书的开始,作者先是将这个故事设置成了主人公心血来潮的一次徒步,然后是理性思考后的不断后悔,不断自我开解,在沿途陌生人的赠予和帮助下,他重新拾起自信,艰难却平静地穿越了整个苏格兰。没有手机,没有银行卡,没有地图,没有指南针,没有睡袋……
当沿途经历了羞于启齿、侃侃而谈、胸有成竹、彷徨失落、心力交瘁、淡然得失以及坚毅前行的思想变化,以及在路人的帮助下他的这些必需品不断充盈却最终又不断地馈赠给需要这些东西的路人时,他60年来的生活因这次徒步而用自己不断的回忆得以串连起来,就如同沿路捡拾自己曾经刻意或者无意丢弃的珍爱之物一样,最终在贝里克郡完成了最后的一步。当他完成了这次横穿苏格兰的壮举后,让他逐渐明白了,『给予和接受都是一份馈赠,既需要谦逊,也需要勇气。』自此,这位生活了60年的老人终于回归到自己真正的生活中。爱情的隔阂,家庭的悲剧,婚姻的不幸,在与莫琳面朝大海的笑声中随风而逝。
通过主人公这起『一个人的朝圣』,作者精心地将爱的回归、自我发现、生活信念以及万物之美融为一体,用记忆,用感悟,以最普通的『走路』为类比,道出了人生的两难:
这世上有许多人每天做的事就是不断将一只脚放到另一只脚前面,日子久了,生活便显得平淡无奇。哈罗德无法再否认其实一路上见过的每个陌生人虽然是独特的,却又是一样的,这就是人生的两难。
爱的回归
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
或许,即使不用打开这本书,我们也能明白『没有爱的生活不是生活』这种浅显而又苍白无力的说辞。但很多时候,只有将这些看起来司空见惯的个体组合起来,才能发现它的伟大之处,正如再拔地倚天的重峦叠嶂,拆解后也不过是草木土石。所以,这句话之所以在整部书中显出了它的位置,正是在暗示了哈罗德·弗莱真正的生活是从他60岁的这场『朝圣』之后开始。
被父母抛弃,与妻子疏离,对儿子心怀愧疚,种种的种种,哈罗德·弗莱寻不到任何一种爱让他对生活充满信念。或许也因如此,六十岁的哈罗德·弗莱在酿酒厂干了四十年销售代表后默默退休,没有升迁,没有朋友,没有敌人,甚至退休时公司没有安排欢送会。他跟隔阂很深的妻子住在英国的乡间,与其是生活平静,不如说是一潭死水,日复一日。当哈罗德在雨中的电话亭里和莫琳通话的时候,即使他想留下来,想好好和莫琳聊聊,但是已经无话可说了,『两人之间培育了二十年的沉默与距离已经太深太远,连老生常谈都感觉空洞,直刺人心。』
莫琳呢?对邻居雷克斯终于说出了肺腑之言:
我说过很多言不由衷的话。就好像,即使我想到的是哈罗德的好,一说出口就变了味。好像不断否定他成了我们之间唯一可以做的事。他过来跟我说一句话,我连话都没听完就回一句『我不这么认为』。
所以,在哈罗德看来,『期待从她那得到协助和温情的日子早就一去不复返了』;在莫琳看来,『他们都自觉和对方停留在最表面的交流』,因为言语之下是深不可测、永不可能逾越的鸿沟。过去的20年来,莫琳和哈罗德就是彼此隐匿在平淡无奇或陈腔滥调背后生活的。
一封信,一个决定,一次朝圣。
二十年的一潭死水因此被抽丝剥茧,原形毕露。当生活最真实的一面完全暴露出来的时候,双方注定他再也无法躲到那些平淡无奇或陈腔滥调背后继续维系婚姻,继续维持生活。至此,两个人的生活开始经历了一次疾风暴雨般的洗礼。
这次朝圣,不是寻找爱情而是灵魂的救赎,却最终收获到了真正的爱情。这种爱的回归恰恰反映出了一个平淡却人们最容易忽略的现实:至真的爱情在于生活中平凡无奇的点滴积累,而不是刻意修饰后的雍容华贵,更不是那些所谓的因缘际会的一见钟情和相见恨晚。哈罗德与莫琳的爱,回归得有点晚,但还是终于来了。
寻找自我
原来,只要知道寻找什么,就往往能从身边随手拈来。
一封信的出现,让他最终产生了一种想法,作出了一个决定,完成了一次朝圣,收获了一生幸福。整部小说之所以充满了故事情节的张力,更多的是源于哈罗德在途中的回忆。
经历了不同的事情,产生了不同的感受,引发出不同的回忆,感悟出不同的道理。当他在走完全程之后,哈罗德深有感触地对莫琳说,『一路上我记起了很多东西。很多我都没有意识到自己忘了的回忆。』这句平淡无奇的话语,一针见血地表达出了我们每个人在生活中所处的一种茫然而不自知的状态,借用美籍黎巴嫩阿拉伯作家纪伯伦的那句话说,『我们已走得太远,以至于我们忘了为什么而出发。』正因如此,所以我们在看似不断向前奔跑的假象之下,其实掩盖了我们在原地打转的事实。
『我还以为走路是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呢,这些原本是本能的事情实际上做起来有多困难。』她继续说,『而吃,吃也是一样的。说话也是。还有爱。这些东西都可以很难。』
借由路人之口,作者将爱与走路、吃饭、说话等人的本能形成类比,看似世上最简单的事情,做起来却又充满了艰难。相信哈罗德对这种表达更加感同身受——六十年的生活,二十年的婚姻,走过无数的路,说过太多的话,却依然寻不到爱的归宿。所有的无奈与迷惘,悲戚与沧桑,在这条通向贝里克郡的徒步中,让哈罗德又一次吃惊『生活离平淡无奇有多遥远,又可以在多短的一瞬间不复从前。』当他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或许在心底隐约感到自己曾经的六十年来是多么的乏味怯弱,甚至羞于面对。
在弥补自己错误的这段旅途中,他也在接受着陌生人的各种不可思议。站在一个过客的位置,不仅脚下的土地,连其他一切也都是对他开放的。面对这种广阔的天与地,他真正的生活开始舒展,铺开,又被动变为主动,由接受到给予让他明白这都是一份馈赠,既需要谦逊,也需要勇气。
从刚开始,『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些久埋的回忆,开始在她身体里簌簌发抖。』,到后来他可以对脑海中重演的记忆思绪敞开心扉,回忆起莫琳、奎妮、戴维,将他们作为自己的旅伴,不再因为心中的恐惧和自己的怯懦而刻意回避,坦然地接受生活给予他的愧疚,让这次朝圣对他的生活,对他的信念给予更强大的力量。正因为他的内心在不断地强大,他的信念在不段地增长,所以当他回首自己一路走来的历程,终于明白:如果我们不能打开心扉,如果我们不能接受无法理解的东西,那就是真的没有希望了。
在路上,他解放了自己过去二十年来努力回避的记忆,任由这些回忆在他脑子里絮絮说着话,鲜活而跳跃,充满了能量。他不再需要用英里丈量自己走过的路程。他用的是回忆。哈罗德的生活在这婚后的二十年中之所以一直平淡无奇地存在着,正是因为他对曾经过往的恐惧,因恐惧而不得不让自己回避一些必须要面对的事情。他终于推己及人地发现,每个人都与众不同,但没有谁让他感觉特别奇怪。他想到自己的人生,表面上看似再平凡不过的生活,实际上却藏着这么多的黑暗与磨难。
因为这次朝圣,让他的内心升腾出触摸生活本真的渴望,心路历程的挣扎,使得他铺展开自己二十年来一直刻意回避的记忆,虽然这种铺展更多的是源于被动,但最主要的动力还是基于缓缓萌发的信念。
万物之美
也许当你走出车门真真切切用双腿走路的时候,绵延不绝的土地并不是你能看到的唯一的事物。
东边的云层撕开了一道裂缝,一道矮矮的、闪亮的银光破云而出。哈罗德停下来,看着那块巨大的灰云一点一点裂开,呈现出全新的蓝色、明亮的琥珀色,还有蜜桃色、绿色、深红色。渐渐云层透出了一种暗暗的粉色,仿佛被那些鲜活的色彩穿透了,融合在一起。他动弹不得,急切地想亲眼看见每一点改变:地上的光是金色的,连他身上的皮肤也因此暖起来;脚下的土地咯吱作响,仿佛在耳语什么;空气闻起来是绿色的,充满了新生;软软的水汽升腾而起,如缕缕轻烟。
台湾译者陈黎和张芬龄将维斯拉瓦·辛波斯卡的诗集译为《万物静默如谜》,这样一个既神秘又优雅、既小资又大气的译名征服了无数的读者,同时,也暗含着世间万物是多么的值得我们去追寻。万物之美,其实就集中体现在了我们每个人的生活之中,对哈罗德也不例外。
他这样坚定地走着,好像等了一辈子就是为了离开椅子,像现在一样,走在路上。
在路上,他开启了自己尘封了二十年的回忆,寻找到不曾有过的自我,经历了灵魂深处的救赎,迎来了触及本真的生活。所有的这些,因为有万物之美的点缀,而触发了他对这些不曾奢望过的期待与追寻。
或泛着银光的大海在他身后铺展开来,或星星一颗接一颗在夜空中刺出两点,或窗前的纱帘滤掉了外界的颜色和质地,或几近苍白的不知名小花带着一抹浅紫淡黄簇拥在树篱脚下;清晨中单纯的蓝色天空,树影后徘徊着未沉的月亮;淡如水的一抹蓝,静如迷的一棵树……林林总总,都成为哈罗德徒步中引发他回忆、思考、顿悟的灵感。徘徊于寻找邮筒的犹豫不决,试着相信一位陌生人的忠告,作出了一次六十年来不曾想像的决定,终于迈出通向贝里克郡的第一步。途中目遇的万物,随着他的心绪、回忆、信念的变化而交互出现。最终,这些表征性的元素落在了一只小狗的身上。『那是小狗自己的选择,它选择了陪哈罗德走一段路,现在他决定停下来,陪那个女孩儿走一段了。生活就是这样。』
这是哈罗德千里跋涉的故事。从他脚步迈开的那一刻起,与他六百多英里旅程并行的,是他穿越时光隧道的另一场旅行。
需要指出的是,这部作品中设置的两个悬念成为丰富哈罗德朝圣之路以及深化哈罗德与莫琳之间关系的重要支点:一个是哈罗德为什么决定用朝圣的方式挽救二十年不曾谋面的奎妮,一个是哈罗德与戴维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以至于导致这位六十岁的老人二十年来不都敢触碰之前的记忆。随着故事情节的不断展开,以及哈罗德的心结慢慢解开,两个悬念逐一揭晓,举重若轻,浑然天成。
最后,矫情一回:人生的过渡,当时百般艰难,一天蓦然回首,原来已经飞渡千山。
爱情逐渐疏离
自我一味封闭
信念寥寥无几
万物静默如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