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6月3日消息：上月9日，本市发生一单重大的刑事案件，受害人聂某，女，十二岁，家属晚上十点发现失联报警。不幸的是，第二天在民望小学后山树林里发现受害人尸体。省领导非常重视，公安机关随即立案侦查。案发次日，犯罪嫌疑人到街心派出所自首……”
出租车正在播报晚间新闻，外面下着雨，路上大塞车。司机想找点话说，但看到后视镜里的乘客闭着眼，好像睡着了。
聂成瘫坐在出租车后座上，脑子像是一团浆糊，这团浆糊里无限循环着徐警官的几句话：
“这家伙就是一心求死，想自杀又没胆，就去杀人犯案，然后自首判个死刑。”
“行刑前还跟我们商量要注射，说枪毙的死相太难看，一点悔改的意思都没有……啊，对不起，不该和你说这个。”
聂成不知道自己怎么从公安局出来的，也不知道怎么就坐上了一辆出租车，他只想找个地方坐一坐，不然腿发软，站都站不住，脑袋炸裂般，疼得厉害。
杀害女儿的犯人已经伏法，可那又怎样？她没了，再也没法复活。可恨的是，女儿的性命只是犯人求死的道具！到头来他反倒如愿以偿了，这是个什么世道啊？
如果不是那台临时手术，也许可以早点回家，也许……
没过多久，聂成从医院辞职了，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2
市里一条不太知名的小巷，有一个不太知名的酒吧，叫“秀色”。这个“色”不读“se”，读“shai”。
夜里十一点，城市的夜生活才刚刚开始，酒吧里就有人喝得大醉，身旁的酒瓶子堆了一地。
一个穿着管家服，头发花白的老头走了过来，拍拍半躺在地上的客人，问：“喂！喝那么多找死啊！”这嗓音可不是一般的大，整个酒吧的人都望过来了。
半躺着的客人也不是好茬，扯着嗓子怼回去：“是啊！找死！”
说话的人正是失踪将近一年的聂成。
老头立马就蹲下，声音温和，还带着笑意：“真的想死呀？”
聂成被他来这一出，怔了，迷糊地点点头。
忽然，一阵空气波动，酒吧其他人都静止了，除了老头和醉酒的聂成。
老头依然是笑眯眯地说：“想死我帮你呀，来，跟我来。”
聂成仿佛被施了咒语般站起身来，踉踉跄跄地跟着老头走向酒吧后门。
奇怪的是，那道门一打开竟然不是后巷，而是个地下室，长长的阶梯通向黑暗里。
两人一踏进去，暗室的灯光亮起，照得通明。走下阶梯，眼前是一个店面，店门上方的牌匾写着“自杀专卖店”。
“小伙子，来，看一看，瞧一瞧。各种自杀器具，有利器，有毒气，有药品，有绳索，任君挑选，童叟无欺。”老头笑眯眯地介绍。
“本店是由阴间使者授权的专卖店，为您设计最佳自杀方案，阴间使者定时定点勾魂，一步到位，保证成功，让您用得放心，死得安心。”
聂成有点情绪不佳，瓮声瓮气地说：“死有什么难的，还用得着你们帮忙？”
“哎呀，小伙子你不知道，现在的人自杀太乱来了。有时候说死又不死，害使者们白跑一趟；有时候只死成一半，给了医生抢救的机会，让使者在现场等，浪费时间；有些个去跳楼，砸死了别人自己却活着，又得改资料重新上传；还有些带炸弹上飞机，一炸死一片，搞得阴间乱糟糟的。”老头一肚子的抱怨，话匣子一开就关不住了。
“你说这些人死就死，干嘛还祸害别人！”
聂成被一言惊醒。
“你说这些人死就死，干嘛还祸害别人！”
“你说这些人死就死，干嘛还祸害别人！”
“你说这些人死就死，干嘛还祸害别人！”
聂成一把抓住老头的手臂，说：“老头，你这里缺人吧？我留下来帮你。”
“啊？你这小子怎么想起一出是一出啊！”老头说。
聂成环顾一周，问：“看您的样子，店里很久没开张了吧？我这单生意是做不成了，但我能帮你做成更多的生意。”
“你？”
“您看您这店里，展柜的灰尘都有半尺厚了。还有这些什么自杀工具，早就过时了。枪支连消音功能都没有？这种质量的碳能点着？还有呀，这些药都过期好几年了。”
“我……”
“我以前是医生，药物我熟，怎么死得舒服我也清楚。您留下我吧，自杀方案我帮您重新设计，保证无后顾之忧。”
“这……”
在聂成的软磨硬泡和自我推销下，老头终于点了头，一边傲娇地说要跟上头申请，另一边就拉着聂成讨论他刚刚提到的自杀方案了。
3
自杀专卖店的运营很简单，店员聂成利用阴间的信息搜索系统搜寻有自杀念头的顾客，发送只有指定对象才能看到的邀请函，在“秀色”酒吧进行首轮面谈以确定客人的自杀意愿，随后引入店铺详谈，敲定自杀工具和方案。双方合约一经签署就会上传到意念复刻机，自杀方案以意念的形式植入客人脑子里，客人离开后就会按照合约所注的方案自行了断。
不干不知道，原来这世上想死的人那么多。
短短几年过去，聂成已经成为“秀色”酒吧和自杀专卖店的代理店长，老头美滋滋地做甩手掌柜，天南地北地到处闲逛，准备再过两年就退位让贤。
这天，酒吧人不是很多，三三两两地坐着。聂成刚完成一个案子从酒吧后门进来，倚着吧台给自己倒了杯酒。一旁角落里有两人已经喝上头了，声音越来越大。
“五年前有个傻帽想死又不敢自杀，你，你知道他干了什么吗？——他要给我顶罪，求个死刑。”一个染着白毛的中年男子搭着同伴的肩膀，突然压低声音说。
聂成听到“五年前”、“自杀”两字，脑袋里有根神经抻了一下。他装作无意地走到旁边的沙发，背对着两人坐下。
“有这事？你犯了什么死罪呀？”一旁的人问。
白毛男又灌了一口酒，一脸得意。
“没什么，就那天晚上输了两万块，心情不好，就到那个，那个民望小学后山里转悠。哎哟，碰到一个小姑娘在那等人。白裙子，马尾辫，嘿嘿，老子就喜欢这样的。”
“我弄那小姑娘的时候，她哭得梨花带雨的，可叫人心疼了。”
“唉，可惜女娃娃太嫩，一时手重，没气了。”
“妈的，这时候树林子里竟然走出个人，吓了老子一跳！我正寻思着要不要把他也干掉，那傻帽他居然要给我顶罪，你说这事搞不搞笑？”
“刷”的一下，整个酒吧突然安静下来，除了白毛男和聂成，其他人一动不动。
白毛男懵了，正当此时，聂成随手抽出吧台上的水果刀，朝白毛猛刺。他出手极快，挑的位置极准，三两下白毛男就成了软脚虾，一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眼睁睁地看着聂成一刀刀刺在自己身体上，血不断渗出，染红了地板。
“啊——”尖叫声接连响起，酒吧里的人往外跑，几十秒之内就跑了个精光。
糟糕，忘了时间限制。
聂成扶着膝盖站起身来，走到水池里洗了把手，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原地，直到警察找上门来将他带走。
4
一月后。
聂成戴着手铐，被押着从法庭出来，上车，送往监狱。法院外挤满各个电视台、报社的记者，扛着长枪短炮，黑黝黝的话筒抢着往前伸。
押解车驶离现场时，有地方台记者正对着摄像头发送现场直播：“由于犯人被捕后一言不发，但现场证人众多，无从抵赖。今日上午10点，法院公开宣判聂成犯故意杀人罪，判处其死刑，立即执行。”
“虽然这个案子今天已经宣判，但仍存在许多疑点。比如在案发现场犯人与受害人之间并没有发生口角，甚至没有人看到整个谋杀过程，而且根据警方调查，两人之间在此之前没有任何关系。根据法医的报告，凶手足足刺了59刀，而且下手极准，最后一刀才是致命伤。手段如此残忍，那他的杀人动机是什么？是有预谋的？还是……”
车外闹得沸反盈天，聂成在车上充耳不闻，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突然，车停了下来，警察一动不动，这时车门开了，老头上了车，坐在聂成对面，死死地瞪着他。
“你要杀他有很多办法的嘛！你呀，这事办得太冲动了！”老头气急，眉毛都竖起来了。
聂成张了张口，没出声，缓了一下才说：“可能我这回是真的想死了吧。老头，没按咱店的规矩死，给您添麻烦了。”
“你这小子……哎，外头撑不住了，我走了啊！”老头站起身，手高高举起，轻轻落下，往聂成肩膀一拍，摇摇头就下了车。
车门一关上，押解车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