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看博友关于按场子的日志,这似曾相识的场景勾起我太多太多的回忆。
去年年底回老家,当我看见当年那个硕大无比、宽阔异常的晒谷坪终于被四分五裂地瓜分殆尽的时候,我居然有说不出的快感,真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惬意与痛快——小时候的晒谷坪简直就是我的一段屈辱史、一场噩梦,那里有我说不清汗水乃至泪水.
小时候我们家有许许多多的田,于是暑假的双抢季节就成了我不寒而栗的受苦的日子。
因为不会干田里的农活,所以家里所有的谷子都由我一个人晒、收。
每天都要晒10担左右的谷子,整整要晒满20个谷笪。
我每天要翻好几次谷子,大中午时候还要给谷子们来个大翻身。不是亲身经历,谁也无法体会这其中的艰辛与痛苦。
每天早晨,当我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哥哥就用棍子或者锄头柄恶狠狠地敲打我睡觉的地板(我们家二楼是木板,夏天我们就在那上面睡觉),他从来不肯用嘴巴叫醒我。
那震耳欲聋的敲打声顿时就让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的一天就在扑扑乱跳的心跳中开始。
我顾不上洗漱就来到房子旁边的晒谷坪,逐一把谷子晾晒平整、厚薄一致,要是让哥哥发现我做得马虎,谷子有厚有薄,那么我又要招致一顿臭骂。
晒好谷子后我才能急急忙忙地吃饭,然后洗碗,等我把一大家人的碗筷洗干净,第一次的翻谷子又要开始了。
炎炎烈日下,20多个来回下来,我早就汗流满面了,可是我顾不上给自己洗把脸,我又要开始准备午饭了,洗菜、切菜、做饭,等我手忙脚乱地把午饭做好,干活的大人们也回来了。
饭后的我却没有任何的时间休息,我要开始我一天当中最为困难的一件事:给谷子来个大翻身。我要把所有的谷子从谷笪里翻起来,然后重新翻开晾晒。
头上是如火炉一样滚烫的太阳,而脚下炙热的谷笪以及谷子散发出一阵阵让人窒息的热气,几乎让人无法立足。
年幼的我就像是那宽大的谷笪上一条被曝晒的小鱼——我一身都在冒汗,那汗水一滴一滴地落在滚烫的谷笪上,因为气温极高,滴落在谷笪上的汗水马上就变成热腾腾的水蒸汽然后包围了我,而汗流浃背的我早已分不清雾蒙蒙的眼前,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水蒸汽。
那时候的我是那样的无助与痛苦:我多想有个人来帮帮我,哪怕是给我搭把手也好!因为是双抢,大人谁也没有精力来帮我。
没有力气的我,没办法像大人一样一口气就可以翻起谷笪,而要分四次,一次次地抓起谷笪的一个角,然后手脚并用才可以把谷笪里的谷子都聚拢在一起。
而且这样乏味、枯燥、吃力的活儿一做就是20遍,而不是一遍两遍。
往往是还没有翻好一半,我就已经筋疲力尽了,但我却不能休息,事情没有做完就回家一定会被骂个狗血喷头。
累极的我只能在好像就要着火的谷笪旁边大口大口地喘气,等气稍稍喘匀了,然后马上继续我未完的工作。
等到我把谷子翻晒完毕回家,我整个人就像虚脱一样,因为我几乎把所有的汗水都流干了,而且满脸都堆起了一层细细的盐巴一样的小颗粒,因为更早时候的的汗水已经变成结晶体了。
那时候的我恨透了哥哥:要不是哥哥的阻拦,至少爸爸一定会来帮我的,要是爸爸累坏了,三姐也会来帮帮我。
而哥哥总是一次次地阻止他们的帮忙:“让阿清去做吧,谁让她不会干农活呢?让她在家晒谷子已经是很轻松的一件事了,我们下午还要干活呢!”
那时候的我做梦都想早点脱离这苦海,我也恨透了这宽得看不到头的晒谷坪。要不是这晒谷坪这么宽,我就不会这么累了,至少我每天不要重复那么多遍机械的活动。
但是日子还是要继续着。等我翻晒好谷子我又要准备他们的点心了,点心做好后,我还要继续下午的第二次翻晒谷子。等我送完点心回来,又要收谷子了。苛刻的哥哥总是不允许我在太阳下山之后收谷子,所以我必须在太阳下山之前就把谷子收起来!
收谷子是又一轮的受罪。
因为力气小,我要像蚂蚁搬家一样地收谷子——首先是把箩筐放在谷笪的中间,装了一部分谷子以后,我又把箩筐抬出谷笪,放在谷笪与谷笪的缝隙之间,然后继续收谷子,而且每个箩筐之间的距离还不能太远,否则我又该招来一顿臭骂。
收完谷子后我还要把每个谷笪给滚成一个个圆柱体,而且还必须是整整齐齐的,否则我又要被人骂了。
唉,小时候的我始终逃脱不了挨骂的命。
那时候的我真的很恨很恨我哥哥:为什么一天到晚要没完没了地骂我?为什么凡事都要那么苛刻,凡事都要用一把固定的“尺子”来衡量,只要我稍有差错,那么我就要挨骂一次又一次?难道我真的有那么可恨吗?难道我天生就是被人骂的吗?
正是因为白天被没完没了的责骂,所以夜晚的我总是拼了命的读书、做作业:累了一天的他们总是坐在大树下乘凉、闲聊;而同样累了一天的我总是就着昏黄的灯光做着一道又道的习题,直到我困得抬不起眼皮。
因为我太想太想通过自己的努力来改变这可怕的现状了。
那样又苦又累还要挨骂的日子,我真的是过怕了,多少年后我想起来依然是泪水涟涟。而万般无奈的我只有通过读书这条路才能实现“跳龙门”的梦想。
长长的十多年的暑假我就是这样周而复始地伴随着骂声、汗水、无限的委屈和自己无尽的泪水度过的。
所以那时候的我一看到晒谷坪就发怵,我讨厌晒谷子,我也讨厌不断使唤我、百般挑剔我的哥哥!直到我考上大学,直到家里的田越来越少,直到我离开家乡,我的噩梦才算结束!
永别了晒谷坪,永别了那段时刻担心挨骂的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