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花烟雨,昔浮流年》

文_秋明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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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楔子】

阴暗潮湿的牢房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霉味,生着绿苔的墙角边时不时窜出几只老鼠叽叽喳喳。

那一隅小小的铁窗里透进来的阳光,洒在四肢被缚在刑架上的白衣女子身上,铁环在手腕脚腕勒出了鲜红的印子,一袭白裳血污斑斑,残破不堪。

吱呀一声,牢房门上的锁链被打开,红裳男子阔步走来,闻到牢房的潮湿味,依旧神态自若。望了一眼垂头似是昏厥的女子,冷嘲道:“血盟的魅大人就这点能耐?这酷刑不过用了三分之一罢了。”

女子不应声,沐风便一手挑起她的下巴,浪荡之态尽显,却见女子眼中依然清冽如初,像极了当初,他见她时的那般风骨凌人。

沐风启唇兀自邪惑,挑起她的青丝轻轻玩弄,“若你告诉我,颜轩不是你杀的,兵符不是你偷的,我就带你回缥缈阁,从此繁华三千,与我们不再相干。”

唇角染了血,却丝毫不妨碍她笑得倾城,“人是我杀的如何?想来炎国堂堂冷血浪子的三王爷,也会为了一个杀手动了心?莫大的笑话,我接近你无非只为兵符罢了。”

啪地一声,一掌落下,女子唇角缓缓淌着血,她冷哼一声伸舌轻舔,妖魅道:“沐风,有本事,你杀了我!”

沐风看着眼前的女人,轻佻的眼神渐渐变色,“冷舞,你是世间最绝情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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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王府书房内,沐风伸手一拂,扫落青玉案上的珍玩玉器,响起此起彼伏的破碎声,碎片滚落在恰巧进来的一人脚下。

“皇弟,何苦为了一个女人如此?你若想要,朕赐你美女百名,如何?”黄袍加身的沐俊满面春风。

“多谢皇兄美意,臣弟过惯了浪荡日子,还是那花街柳巷最适合臣弟。”他冷嘲,掠过那人便是出了府。

长安城的夜幕,繁灯如昼,东市坊间井巷里调笑娇嗔吟吟,而西市门可罗雀,只留那座孤零零的缥缈阁矗立,散落几盏灯火,遗世独立。

沐风趴在阁楼的软榻上,身边散落数不尽的酒坛,空气里沾染了浓郁的酒香,手中仍提着一坛,那酒一滴一滴落在地板上,空响回声,添了几分寂寞清冷。

自从冷舞被他关进牢里,这缥缈阁就被他封了,除他,旁人不得入内。

提起缥缈阁,整个长安城无人不知,提起缥缈阁主,更是无人不晓。

坊间传言,文人雅士若是入得缥缈阁,与阁主谈词论赋,便是不虚此生。

那阁主容颜倾城,比诗文里写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更胜一筹,琴棋书画诗酒花,乃是无一不精,却不食人间烟火般的冷艳高贵,故人称之谓冷美人。

对面抚琴女的婉约唱词,令卧在温柔乡的男子缓缓抬眸,嗤笑道:“这就是那冷美人的曲儿?”

他是炎国浪子,醉卧花街是家常便饭,也是当今皇上唯一的胞弟,位高权重的将军王爷,本来与那缥缈阁扯不上半点关系。

偏偏那次入宫,皇兄提及这位冷美人,话间尽是赞赏,还赏了缥缈阁十匹凌云锦缎。那可是江南稀有的上好锦缎,年贡不过百匹,区区一坊间女子有何资格用这么好的东西?他便想瞧瞧这位冷美人,究竟何许人也?

“不过是闺中女子想男人了吧,这曲儿不过如此。”择日不如撞日,那夜他便去了缥缈阁,传言那阁主美貌异常,百花丛中过的他倒是好奇。

打了几个小厮,强入缥缈阁,那里有水有灯有诗画,有琴有棋有酒茶,与青楼有何区别?

不就少了几个姑娘,文雅一些?

他兀自上楼,耳畔传来悠悠琴音。

那楼上一方轻纱珠帘,遮住了抚琴人,但身影绰约。

那琴音比起花街艺姬少了奢靡,多了空灵澄澈,令人宛若置身林麓幽径。

他蓦地立在原地,摇扇的手停在半空。

“王爷不请自来,已是破了缥缈阁的规矩,那这一曲,黄金千两。”

琴音骤停,黄莺啼啭的声音入了耳,他才醒转。

“既然知道是本王,阁主何不出来相见?”他步步逼近,不待她回应,便用金扇挑开珠帘,见那女子垂纱掩面。

他冷笑,伸手欲摘去薄纱。

“王爷若是摘了,不要后悔。”

“本王想知道这黄金千两,值不值得?”他兀自掀开遮头的薄纱,看到的是一双红眸,眸倾天下。

“王爷现在觉得可值得?”她缓缓起身,眼神清冽,望穿人心令人寒颤。

沐风手指挑起她的下巴,“是怕被人瞧见?竟然还有层面纱,本王若是再掀开,你又如何?”说着,他伸手欲扯下最后一层面纱。

冷舞启唇,声线依旧平静:“不能如何,女子之命,贱若草芥,任人玩弄。”他的手近在咫尺,蓦地停住。

眼前的女子绝非那些青楼红颜。他像是发现了上好的猎物。

“明日起,这缥缈阁只许为我而开。”沐风的手不留痕迹地收回。

仅仅初次见面,那霸道的言辞,令冷舞不悦。“王爷想来便来,但缥缈阁绝无特例。”她转身,他怔住。

这世上,如若有人敢对他说不,怕是只有眼前人。

巷里巷尾都在流传,那放荡不羁的三王爷不再流连青楼梦好,只往返于缥缈阁,似是看上了冷美人。

文人墨客无不唏嘘,天下皆知那王爷风流薄幸,怕是冷美人难躲一劫。

缥缈阁似是被沐风包了,其余人想听她一曲,赏她一舞,简直痴人说梦。

冷舞把皇城塞外的舞跳遍了,大江南北的曲儿唱完了,那三王爷却迟迟不肯走,像是赖上了她。

酒盏渐渐溢满,话却未语一半。

“冷舞乃平常女子,受不得王爷恩惠,王爷日日流连忘返,怕是惹人非议。”她斟了酒递予眼前人,却被他揽入怀。

“本王等你心甘情愿掀了这层纱,本王想要的人还从来没有得不到的,况且本王从不怕非议。”

“王爷不怕,冷舞却怕得紧。”她倒在他怀莞尔。

沐风不再来缥缈阁,却是日日遣人来送些珍奇玩意儿,像是讨她欢心,又时而携她泛舟游湖,庭院赏花,或是城外轻骑,览尽风光。

人人都说三王爷为冷美人改了心性,恩宠无以复加。

只是她知道,那荣华富贵不过过眼云烟,这浪子心最是无常,信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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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

晨光熹微,缕缕穿透云层洒落阁内,沉睡的男子方幽幽醒转。

满室酒味尚未散尽,刚刚踏出缥缈阁,便望见黑衣侍卫立定,见他来悠悠道:“皇上带走了冷舞,下旨三日后封她为妃。”

沐风立在原地,自嘲笑笑,原来那人如此桀骜,只是有恃无恐。

“去醉红楼。”改了回府的主意,还是沉醉花街柳巷的好。

见不到那人,有酒有花,他既是浪子罢了,就不该想过回头。

“王爷,你许久未来看奴家了。”娇嗔的女子贴身上来,本该习惯了的他却觉得反感,屏退了所有莺莺燕燕,只留那弹琴艺姬。

“随便唱点什么,唱好了本王有赏。”沐风一把拿到酒壶,辛烈入口即化,果然好酒。

女子轻吟浅唱,唱词竟是冷舞写的杏花词,沐风怒摔酒盏,蓦地想起那时温煦暖阳时节,冷舞立在杏花树林,一舞倾城翩若惊鸿。

杏花烟雨里,他只记得面纱轻落,冷舞清冷的眼眸里终是有了点点暖意,整整一年培育漫山杏花林的心思,只为博取美人一笑。

他欣喜若狂搂了她旋转,惊觉自己像那烽火戏诸侯只博美人笑的周幽王,所幸他不是帝王,可以拥她一世,护她一生。

沐风踏上满地碎片,而身边侍卫只听闻一句,“入宫。”

红墙琉璃瓦的深宫,雅室兰香的羽霓宫。冷舞脸色苍白,满身伤痕躺在金丝锦被下,沐俊望着眼前人,蓦地出声:“女医为你上了药,好好休养。若不是朕去救你,怕是沐风不会放过你,从现在起,你是朕的人。”

沐俊离开,她才缓缓睁眸,身上的伤口仍阵阵作痛,腰间杏花璎珞咯得生疼。

朦胧间,仿若回到了那年开春。

“冷舞,我带你去个地方。”沐风兴冲冲搂了她,她才发觉今日的他换下常穿的红衣,着了白裳,褪下妖冶浪荡,倒是温润如玉。

被她盯得久了,沐风才道:“你的眼神告诉我,白裳更适合我。”

她默默点头,任由沐风拉她上马。

沐风松开手,她见到光明的刹那,也见了最美的景,漫山的杏花烟雨。

“见你画的最多是杏花,我便用一年时间为你种下漫山杏林。冷舞,嫁给我。”

沐风很久没有在她面前自称本王,有的是无尽的温柔宠溺,她一舞作答,面纱飘落,然后她第一次见沐风笑得宛若孩子的脸。

杏花璎珞便是那日,沐风给她的定情物件,而她的一首杏花词,井坊传唱。

御书房内,沐风冷眼望着沐俊,“冷舞在哪?”

“皇弟这话问的有意思,倘若你要杀了她,不如送给朕,毕竟是个美色胚子。”沐俊放下奏章,抬眼望他,“放心,朕不会让她过得太舒心。”

“不劳皇上费心。”沐风蹙眉转身离开,沐俊望着他的背影,唇角扬起不易察觉的弧度。

“怪不得你有恃无恐,原来有皇上撑腰。”熟悉的声音,却早已没了熟悉的温柔,他还是那个冷血王爷,炎国曾经的不败战神。“不说话也就默认了。”沐风居高临下,望着她苍白的脸。

“不敢睁眼看我了?”他捏住她的脸,迫使她睁眼看他,“冷舞,你是真的没有心吗?你……”似是想起什么,眼神褪去凌厉,“血盟的人怎么可能有心?”

冷舞的眼神一直波澜不惊,看不出喜怒哀乐,他一直知道她人冷心更冷。“恭喜了,日后我便要喊你一声娘娘,他可以给你的荣华,我自是给不了。”

“君有命不得不从。”她悠悠出口,却被沐风死死抓紧手腕,“好一个不得不从,是我瞎了眼看上你,我倒料不到这双纤手除了弹琴更会弄剑,还是染了无数鲜血的厉剑。”

狠狠甩下她的手,他脚下生风踏出深宫,而那手腕上残存的温度渐渐冷却,她也随这温度跌落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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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叁】

沐风再见她,恍若隔世。

三年前,兵符被盗,他首当其冲,被施重刑,贬到边疆平定战乱。直到边境再无战乱,他才得以选召回京。

冷舞坐在屏风后,素手抚琴。

“云妃娘娘好琴艺,可否赐教本王一二?”他蓦地开口,听不出情绪,“望皇兄恩准。”

沐俊眼神轻眯,“如何不可?今后云妃可自由出入宫门,于风王府授沐风琴艺。”

屏风后的她呼吸一滞,该来的总会来。

风王府,翠烟阁内,绿肥环瘦伴沐风左右,捶腿的,递酒的,好不惬意。冷舞嗅到满室奢靡味道,冷眼望他采百花的模样。

“云妃娘娘不是最爱弹琴,”沐风轻抬下巴,指向正对着他的那把瑶琴,“本王不说停,你就一直弹。”她身形一顿,面无表情。

月上柳梢头,翠烟阁的琴音从未停歇,那调笑欢愉声也未曾隐去。酒过几坛,沐风望着她弹琴的手指已是血迹斑斑,琴音却清脆不减丝毫。

“本王听腻了,云妃娘娘的舞自成一绝,不妨跳给本王看,跳好了,本王有赏。”这是把她与花街柳巷的艺姬等同了啊,眼前男子俊美如俦,眼里却再无温柔。

脚尖磨得发疼,手指随着舞步血滴襦裙,步步惊心动魄。

“你服软就这么难?”沐风再也忍不住欺身上前,将她压在地上,眸心像在喷火。

“王爷想看,我便跳罢了。”她事不关已的回答令他狂怒。“这才刚开始,本王有的是法子。”

他突然想踩碎眼前这个孤傲女子的全部,这是她背叛他的代价。

望着眼前的十几个木篮和浑身湿透的她,“这些杏花沾了雨,如何做糕点?”闻言,她便捏起花瓣,似是想擦去水渍。

杏花又开,沐风便叫她在蒙蒙细雨里站了一天采杏花瓣,说是做杏花糕。“不用擦了,跟我来。”

烟雨斜飞,暗淡天幕下练兵场笼罩轻雾。

“做深宫娘娘的日子久了,魅大人是不是忘了该怎么拿剑?”沐风扬袖,她的眼里便都是黑衣。

“不成气候的杀手罢了,魅大人指教一二吧,你不杀了他们,他们可会杀了你。至于皇上那边,你是杀手的事情他怕是不晓。”语罢,数十个黑衣杀手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她只好出剑。

刀光剑影间,剑过不留痕,一剑封喉,干净利落。

沐风红了眼,是同样的招式不会错,她也从未否认她杀颜轩夺兵符的事。

三年前,冷舞本是血盟位居第二的杀手魅,绝技便是一剑封喉不留痕。颜轩是他最得力的心腹,那夜被杀却无血痕,而他贴身的兵符也被盗去,他从不让人近身,除了她。

真相最清楚不过,沐风冲进人群,一手扣住她的脖子,歇斯底里道:“冷舞,一剑封喉不见血,除了血盟的你还会有谁?”可笑至极,她接近他只为利用,而他却一不小心陷了进去。

“我从未否认过。”冷舞轻笑,却被他一巴掌打倒在地,只听到他冰到极点的声音,“带她去牢房。”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刑具,冷舞笑自己怎么也逃不脱的命。那人是恨极了她骗他啊。

“醒了?”沐风坐在青玉案前,细细啧茶,望了眼一边的狱吏,有着倒刺的鞭子便落在她身上,皮开肉绽。

她死咬贝齿,怕一松口便会忍不住喊出声。他本是铁石心肠的人,只不过一时为她而懂了些许温柔,她本该感恩戴德,却骗他背叛他,在他眼里,她怕是死不足惜,又怎么会垂怜她?

“这勾魂鞭滋味如何?怕是这场面见多了,自己还没试过?今个儿倒是可以感受个够。”沐风敛眸品茶,“你见过的世面也够多了,让本王瞧瞧往日里都是怎么惩治不听话的犯人?”

“怕是污了王爷的眼睛。”狱吏欲言又止。“本王见过的尸体如山,这血溅三尺也不是没见过,你自行使出你的手段。”

冷舞浑身一颤,她若是怕了,他该会瞧不起她吧?几鞭子下来,不待她喘息,一桶冰冷的盐巴便覆盖下来,痛得她只想咬掉自己的舌头,却被突然的毛巾塞住了嘴。

那狱吏朝沐风解释道:“怕犯人叫得心烦,也怕咬舌自尽,便经常这般。”见沐风似是看得津津有味,那狱吏便放宽了心。

“只要不伤了这张还要见人的脸,随便你处置,吊着命就行。”冷舞昏过去时,耳畔唯一的声音,便是沐风的吩咐。

接连几日,沐风每每黄昏时分来牢里看她几眼,瞧她狼狈不堪的模样。那狱吏果真是阅人无数,手段非常,那伤不留表面,皆是动了筋骨,只叫人疼得撕心裂肺,生不如死。

“那个风姿绰约的缥缈阁阁主,如今看来不过如此,”沐风再来看她时,她已是满身血污,伤口好了结痂又不断裂开,反反复复,乌发凌乱,形销骨立,除了一张脸完好无损,哪里还是那个遗世独立的冷美人?

他习惯性挑起她的下巴,见她眼眸冷得彻骨,再没有感情,“这才是血盟的人,背叛本王,一开始就要做好死的觉悟,不过你想死还没那么容易。”

嗓子早已发不出声音,冷舞就那么看着他。“本王怎么忘了,那狱吏像是给你下了失声丸?虽然是暂时性的,但喉咙也不好受吧?”

沐风松开手,像是碰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想要转身,无意瞥见冷舞腰间的璎珞,星眉轻蹙,便是一手狠狠拽下。

“你不配戴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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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肆】

夜深更漏长,深宫里一道黑影拂过。

“哦?你说沐风对魅用了酷刑?”书房里,负手而立着黄色中衣的男子轻轻转身,面若寒霜,不复往日的温煦。

“魅全无抵抗,怕是熬不过去。”跪地的黑影垂头,看不清脸。

“等她熬不过去,那便是时机到了。”

冷舞醒来抬眼望了望铁窗,该是辰时了吧。狱吏总是按时来“伺候”她,她倒也习惯了。前些日子用过了失声丸,百花毒,今天又会是什么?

“美人,醒了?”狱吏手里提了个篮子,被黑布遮着,“今个儿,尝尝新玩意儿。”

冷舞看了那东西,忍不住身体抽搐,那虫在玻璃瓶儿里扭动,沐风啊沐风,你竟然要对我下蛊?冷舞只觉眼前一黑,她竟会被逼得绝望。

“别怕,一会就不疼了。”那狱吏将蛊虫放入酒盏里,见她不安的神情,好心安慰,眼里却都是兴奋。

这蛊虫在炎国是明令禁止的东西,他可从来没用过,今日得以一见,能不兴奋?“这蛊可是难得的宝贝,可惜用在你这么个大美人身上。”

狱吏掰开她的嘴,硬生生灌下,蛊虫在体内游窜的那刻,冷舞突然恨起他来。

常言道浪子无心无情,那浪子回头才金不换。终究是她错估了他的性情无常,她原以为他的包容他的温情脉脉都是真,无论她犯下何错,都是一时生怒罢了。是因为她百毒不侵,才动了这蛊的念头吧,千般错万般错,皆错在当初相遇。

一别几日,沐风流连青楼,蓦地想起王府牢里的她。牢里尽是血腥气,冷舞忍不住身体痉挛,沐风见此蹙眉:“你们做了什么?”

狱吏这才将那日强行喂她服下蛊毒的事情娓娓道来,正疑惑这蛊不是王爷遣人送来的吗?沐风的一掌已是劈下,顿时他被震到墙上,呕出几大口血。

“本王几时叫你们给她下蛊?”沐风一掌断开锁链,冷舞软若无骨地就那样滑落下来。他脱下披风,裹了她残破不堪的身子,打横抱起她便是阔步出了牢房。

冷舞只觉嗅到若有若无的檀香味儿,还有周身的温暖气息,像是回到了从前被那人抱在怀里的日子。

再被蛊折磨醒,冷舞却发现自己身在卧房,沐风拥她入眠。自从他知道她的身份,这似是第一次,她这么近地再看他的眉眼。

“你这命本王可还没折磨够,总得吊着。”沐风感受到她的气息,睁眼道。

果然是她就要熬不住了,他才赶来的吧,冷舞戚戚一笑:“让王爷失望了。”蓦地就吐出一口血,染了他胸口的衣襟。

“弄脏了王爷的衣裳,可真对不起。”冷舞粲然一笑,收拾干净的她楚楚动人,纤手抚上眼前人的脸,“不如我为王爷更衣,替王爷换洗。”

“你若在勾引本王,本王劝你不要白费力气。”似是嗅到一股浓郁的香气熏人,沐风轻嘲,“还是终于想低头了?”

“若我低头,王爷可愿回到当初?”冷舞的唇就那么覆盖下来,让他无处逃离,熟悉的香甜掩埋了一切。

他想起那时与冷舞在缥缈阁无忧无虑的日子,也是他一辈子最快活的时候。

被突然的疼痛惊醒,沐风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人,“你……”

“美人窝是英雄冢,王爷终究逃不开美人关。”冷舞唇角勾起得意的笑,明媚而惑人,“这魅香如何?”

沐风笑自己怎么相信她有心,他败了,一败涂地,“小舞,我真想剖开你的心,看看是冷是热。”

冷舞心口阵阵作痛,“杀手的心都是冷的,看惯了生死的王爷,理应比旁人懂得更多。”

越过沐风,她兀自穿上他的锦袍,“王爷也软禁我有些时日了,不如被我软禁几日,如何?杀手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强忍下喉咙的腥甜,冷舞在他眼前一步步易容成他的模样,神态步伐像极了同一人。

“想用我的身份逃出去?你知道这行不通。”话音未落,沐风亲眼看着冷舞的骨骼发生变化。

“魅的称号不是白来的,待过了皇上的寿宴,我会永远离开。”

冷舞乔装成他的样子出入青楼柳巷,以假乱真,深夜回府便与他同床而眠,即便忍受这蛊的噬心蚀骨。

天下间,只有他沐风调戏别人的份,却不想几日来被冷舞调戏,他越发猜不透那人心里打的算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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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伍】

天子寿宴,普天同庆。

皓月当空,殿内琵琶美酒夜光杯,轻歌曼舞共升平。

“沐风,跟着云妃对琴艺可有了新的领悟?”酒过几巡,沐俊突然发问。“不妨臣弟弹奏一曲。”沐风起身,走向琴台,轻拢慢捻抹复挑,行云流水般的乐音令人陶醉。

“果然大有不同。不过近些日子,臣弟与云妃走得太近,可是对云妃念念不忘?”

台下群臣私语,的确当年三王爷与冷美人的情事长安城无人不知。

“臣弟不敢觊觎。”

“沐风镇守边疆有功,当初丢失兵符是罪,功过相抵,朕不该计较。不过有人来报亲眼看见你抱着云妃,还对云妃滥用蛊毒。”

炎国禁止蛊毒害人,违者斩。

殿堂上被侍卫绑来的,正是牢里的狱吏,胆战心惊地望着他。

沐风冷笑一声,“欲加之罪,何患无辞?皇上无非担心臣弟功高盖主,臣弟沉迷花街柳巷,无心政事,皇上何必咄咄逼人?”

“住口!只凭你今日的巧言令色,朕就可以给你治罪。”沐俊一拍龙椅,侍卫纷纷冲上大殿。

“先皇的懿旨你一直耿耿于怀,这就是你想杀我的原因?”沐风步步逼近龙椅。

沐俊紧蹙眉宇,望着步步逼近的沐风,蓦地出声:“你是谁?”

那人身形一动,已是到了天子身前,匕首出袖,沐俊冷笑,捏住剑刃,洞悉一切的眼神看得她发毛。

“你的武功还是朕教的,你以为可以杀朕?”手指一动,冷舞惨叫一声,跌落地上,死死捂住腹部。

沐俊上前撕下她的面具,捏住她的脸,“你知道背叛朕的下场!”

冷舞咳出血来,戚戚然:“我原以为这蛊是沐风恨我而下,直到看他对我那般心狠手辣而痛不欲生,才恍觉这蛊不是一般的蛊。炎国本就禁蛊毒,除了你再无人知道,只有此蛊能抑制我的百毒不侵。”

“猜的不错,但是你同样知道你杀了朕会有什么后果?”沐俊死死卡住她的脖子,“魑已经去了王府,想必被你藏起来的沐风逃不过他的眼睛。”

冷舞绝望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斑驳,她策划三年想要摆脱沐俊,终究抵不过他嫉妒生根,计谋一生。

“你!”沐俊死死盯着冷舞,手蓦地松开,唇角淌血。

冷舞唇角亦渐渐淌下黑血,喘息道:“你只知蛊毒可以克制我,但只要我死了,这蛊必会反噬施蛊人。你向来多疑,定自己亲自施蛊。”

沐俊眼神似是要喷出火来,“冷舞,是朕算错,你会真的对他动心。”

冷舞笑而不语,眼前事物渐渐迷离,缓缓倒在地上。

她是苗疆孤儿,因不祥体质被族人丢弃,被寻觅蛊毒的沐俊捡回来,亲授武艺,成为血盟的魅,他的左膀右臂。

她接的最后一个任务,是亲近炎国冷血浪子沐风,她这种人如何会被阅女无数的王爷看上?她成了众人口中的冷美人,才得君一回顾。

只是那王爷缠定了她,千般温柔呵护,沾满鲜血的她何尝被人如此珍惜?

那年杏花烟雨里,她便心里许下跟他一生的承诺,只是沐俊不会放过她,当着她的面亲手杀了颜轩,逼她拿了兵符。

心心念念的那人识破她的身份,便对她百般折磨。她杀颜轩嫁沐俊是假,说的气话是假,唯独爱他是真,只是那人觉得万般皆真,唯独爱他一场。

只是,什么都会结束的,她说过她会永远离开的。

“小舞!”

迷离中,她似是被人轻轻抱起,温暖而安全,什么温热的东西滴到脸上烫的她心痛。

可是她怎么也睁不开眼睛,手轻轻扬起想要抓住什么东西,一个物件便被塞进手心,掌心咯得生疼,薄唇轻颤,却是再无生息。

“小舞!”

眼角的清泪滑落,被他稳稳接在掌心,“小舞,我知道你的心意了,你回来好不好?”

他的冷舞,冷待旁人,可她的泪烫得他掌心发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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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

新皇即位,唯独不娶,收纯真之童为义子,赐名沐瑾渝,被封太子。

缥缈阁纤尘不染,男子脸上染了沧桑,凭栏眺望,便是漫山杏林,花瓣偶尔掠过窗柩飞入窗内。

摊开双手,掌心躺着小小骨笛,是她随身佩戴的东西,那日入宫前,她亲手放在他的枕边。

魑说,她求他时说,爱乃毒药,含了咽了便是穿心蚀骨,只为那片刻欣喜,便要成痴成魔,百毒不侵又有何用?

“父皇,你看!”幼儿拿了个匣子跑来。

“渝儿,莫摔着。”渝儿,渝儿,生死不渝。

他蹲下,摸着幼儿的头,接过幼儿手上染了厚厚尘土的匣子,钥匙的形状像极了骨笛。

“父皇,你怎么哭了?”果不其然,骨笛尚可打开匣子,他却泪流满面。

里面泛黄的纸,那首熟悉的杏花词竟是墨色褪尽,眼里只余四字。

爱尔不悔。

一如她走前喃喃的话。

原来很久之前,她早已对他表明心意,是他太傻,读不懂她的深情。

待他知晓君临天下,却与她生生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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