邻居家的烟囱对着我的窗，村长，您怎么看? -- 科斯定律的解释和应用

我小时候住在农村，有一天，领居在靠近我家房子的自留地上，盖了一间厨房，厨房的烟囱正好对着我二楼房间的窗户。只要他们厨房一开火，我的房间就乌烟瘴气。我爸妈和邻居去交涉，邻居说他们在自留地上盖厨房，没有错，是厨房就肯定有烟囱，不让他们对着我的窗户开，他们就没有办法开烟囱了。双方闹不出一个结果，只好去找村长。这个时候，如果你是村长，你会怎么办？你会让邻居赔偿吗？

今天给大家分享一个经济学里非常重要的一个概念“科斯定律”。其实，类似的问题在现实中还有很多，比如说一位孕妇在家里待产，隔壁家开始烧垃圾，烟熏的孕妇受不了，可是邻居家又不同意停下来；我亲戚家前排的邻居盖楼，楼盖得很高，挡住了阳光，他家就不能晒稻谷和被子了，等等。这些例子中，我们都看到一方伤害了另一方，通常都感觉应该是施害方向受害方作出赔偿，但是，经济学家科斯教授就不同意，并对这类问题提出了非常独特的看法，他说凡是伤害，都是相互的。

科斯教授

怎么理解这个看法呢？我们不妨换个角度来考虑，以烟囱为例，如果禁止邻居烟囱冲着我窗口排烟，那他们厨房就不能开火，不能开火就不能做饭，那他们的一日三餐就没着落了。禁止排烟，就侵犯了他们吃饭的权利。孕妇的例子，孕妇家禁止隔壁烧垃圾，那就侵犯了隔壁家处理垃圾的权利；禁止领居家盖高楼，就侵犯了他们改善生活的权利。所以表面上看，这些问题的施害方和受害方好像是清晰的，但实际上，事件中的施害方和受害方是模糊的，谁都可以是施害方，又同时是受害方。所以，凡是伤害，都是相互的。 科斯教授解释之所有这种局面，其实质是因为他们都在争夺一些公共的稀缺资源。烟囱的例子里，双方争夺的是窗口清新空气的所有权，孕妇的例子是争夺孕妇家清新空气的所有权，而高楼的案例是争夺阳光的所有权。因为资源的稀缺性，导致了争夺双方肯定是利益互相冲突的。

说到这里，问题好像是清晰了一些，但是村长反倒更加判断不了谁对谁错，那案子究竟应该怎么判呢？

在科斯教授提出伤害都是相互的理论之后，芝加哥大学法学院教授理查德.爱泼斯坦做了一个总结，提出了123归纳法。什么叫123归纳法呢。就是将案例先假设冲突的双方是同一个人或同一个利益集团，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是两个集团，会发生什么情况；如果是三个集团，会发生什么情况。这样看问题，就一下豁然开朗。

回到先前烟囱的例子，如果以同一个利益集团角度来看问题，即如果是自己家里盖厨房开烟囱，是盖厨房重要呢，还是保留窗口的清新空气重要呢？要回答这个问题，要看开厨房是为什么，如果家里要开一家餐厅，对外营业，那开餐厅的收益就比我房间的新鲜空气重要多了。如果我恰巧是一个哮喘病人，而餐厅只是为了让家人多一个动火的地方，那我的身体健康就更重要。再说孕妇的例子，如果烧垃圾的是孕妇的老公，那是孩子健康重要呢，还是处理垃圾更重要？盖高楼的例子，也是一样，前面的高楼如果是开宾馆，那后面的院子没有太阳也无所谓了。

按照这个想法，爱泼斯坦教授推导出了一个科斯教授看法里一个非常重要的结论：对稀缺资源争夺的双方，谁用的好归谁。

讲到这儿，可能你这个村长已经有办法决定邻居家的烟囱到底该不该开，开了，又该如何协商补偿的难题了。但是如果我们只是将科斯定律用在解决家长里短，邻里纠纷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那么我们就太对不起科斯教授了。科斯定律还揭示了一个更重要的真相，即一项有价值的资源，不管一开始归谁所有，最后，这项资源总会流到最善于利用它，能最大化利用其价值的人手上去。同时这也给制度建设者们提供了一个重要的思考方法，就是制度应该怎样来建，才能最有利于实现这一真相，让资源流动和分配更容易，各种资源的利用率更高。这一点可能有点难懂，让我用人话来翻译一下。

还是举个例子 --- 百度地图。我们知道，百度地图能够显示道路实时拥堵情况，用户可以根据这一信息选择最佳出行路径，这个服务比单纯的地图导航要高效很多。但在我们下载完成，安装软件时，软件会询问是否同意共享你的地址。这就涉及到了我们的隐私。大家对隐私权都很重视，尤其是当下的信息社会，总是倾向于保护自己的隐私。这时我们就会遇到一个两难的问题：如果不同意分享自己地址，我就不能安装软件，就不能使用软件的服务；如果同意，就相当于将自己的隐私无偿的提供给了软件公司。有人会说这是明晃晃的霸王条款，政府应该出来制止。面对这一要求，政府应该怎么做？

我们知道，百度地图之所以有显示道路实时流量的功能，就是众多的软件用户实时反馈地址信息给软件平台，平台计算得出的结果，个人的地址信息对于个人几乎没用，但是对软件来说，就至关重要。所以，“你的地址”这个隐私，软件用比你用更好。按照科斯定律，就应该是让软件来用。软件提供商总是会想方设法的来获得这些信息，比如设立霸王条款。而作为制度设计者的政府，对于用户提出的取消霸王条款的主张，就不应该支持，因为只有这样，才能让软件得到更好的发展，为整个社会道路资源的合理利用创造更好的条件。同样类似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微信，Kindle，淘宝等等。

总结一下，科斯定律不仅解决了稀缺资源归谁的问题，也揭示了一个真相---有价值的资源，最终会被最能用好它的一方所有，另外，更是给制度设计者提供了合理设计相关制度的参考依据。实在是太美妙了。

One more thing, 下次有朋友和你说他看上了一个女孩子，非常喜欢她，觉得各方面都好，可是有个问题，就是那个女孩子已经有男朋友了。然后，你就可以大声的和他说：”难道你不知道科斯定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