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心情是散落的文字,
而生活就是不同的体裁,
有时候像诗,
有时候像词,
更多的时候像不饰雕琢的随笔。
记下你心的感触,
无论是什么,
只要曾感动自己,
就一定会触动他人,
就像一杯浓淡随意的咖啡,
在袅袅的香醇中,
让体验随着味蕾静静的弥漫到心。
(一)
12月24日,平安夜的下午,我端着一杯太妃拿铁,坐在蛇口的星巴克露台上,空洞的扫视着从我身旁涌过的人流。带有湖南口音的普通话、大声嚷嚷的东北话、嘈嘈杂杂的上海话、当然还夹杂着日不落帝国的方言,混杂在一起,随着人流把海上世界的广场包围的密不透风。
她坐在我的对面,从两个小时前的见面开始,手机就似乎一直没有离开过她的耳朵。我知道她在约人,今日的夜晚注定不会成为两个人的世界。从下飞机开始,我就一直在接收不断调整计划的消息,所有的行程安排已经被她的临时安排全盘打乱。我偷偷翻出回程的机票,“不得签转”,这就意味着在未来两天,我将一个人漫无目标的在这个城市中游荡。
电话结束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结果。不是我的朋友,就是她的朋友,或是我们共同的朋友,反正总会有一个人来加入今晚的烛光晚餐。她望着我,抱歉的笑了笑,理由是这个朋友今夜将无从去处,她不能不管。
我装作无所谓,目光落到了桌上的那个礼品袋,一个牛皮制造的很精致的礼品袋,上面烙有一个很精致的LOGO。我还知道,这个礼品袋里装着的,还有腰包、皮带、名片夹等一系列皮具,所有的用料都是从西班牙空运过来的头层牛皮,再经过一个身负盛名、却隐名埋姓的大师一针一线的缝制而成。相同的是,上面都烙着一个相同的LOGO。
LOGO是一排英文字母,用的是手写体的形式连贯在一起,有一点像阿曼尼的拼写。
LOGO的拼写是AMANDA。
AMANDA是她的英文名。
(二)
下午的阳光有些刺眼,特别是当我伸手去桌上取烟的时候,亮亮的晃着我的眼睛,让我甚至看不清对面的神态。
大师坐在我的对面,我们坐在古城的江边,两杯清茗,一缕清烟。
大师姓彭,50出头的年纪,却有着20出头的体魄,30出头的精练。和大师已经认识很多年了,他宠爱的独子甚至一度交给我带了一年。按年龄我应该叫他叔叔,因为他的儿子只比我小三岁;按关系我应该叫他兄弟,但他儿子却和我也是兄弟;按资历我应该叫他师傅,他儿子却应该叫我师傅。总之,所有的称谓与关系已经全部乱套,所以我的手机上他的号码上只存了两个字:老彭。他的儿子,存着叫小彭。
印象中,这么多年,还真是第一次单独与老彭品茶。他把袋子放在我的面前,然后伸手一扬。一阵清亮的水响之后,江面上浮起阵阵涟漪。
“把什么东西扔了?”我疑惑地问着老彭。他诡异的笑了笑,把袋子里的东西一个一个的轻轻放在桌上。“从现在开始,这些东西就是绝版了”老彭很认真的望着他的作品,“我刚刚是当着你的面把模具全部扔到江里了,以后不要说我私自盗版了!”
我这才领悟,两人相视一笑。
我笑的无奈,老彭笑的狡黠。
“说吧,AMANDA是谁?”老彭突然间让我手足无措。一个朋友?一个女朋友?一个女性朋友?我不知道如何回答。
“其实我知道”,老彭悠悠的说,“一个女人”。
到底是老彭,四个字总结的如此精辟。我点点头,望着他,等他说完他想说的话,也想弄清他今天下午约我喝茶的真正目的。
老彭轻轻地拿起腰包,放在掌心像审视古董一般,自言自语:“做了一辈子的皮具,第一次有人要我只做一套,还要印上名字。”
我似乎明白了什么,淡淡的问他:“说吧,这一套多少钱?”
老彭依旧端详着皮具,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有价值,没有价格。”
我不解。
“做一万套也是开个模,做一套也是开个模,你什么时候变的这么大方?也没看见把钱省下来请我们吃饭?”老彭叹着气摇摇头。
我们俩都不再说话,我心想这不是钱不钱的问题。老彭点燃一根烟,对着太阳的方向吐去。烟雾缭绕在光线下,煞是好看。
我掏出钱包,准备点钱,老彭轻轻地将我按住。“说吧,也许我能帮你分析分析。”
我的手背能够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粗糙的纹路和厚厚的茧子。刹那间,心头一股热流涌过,一种久违的父爱般的感动。
老彭是了解我的过去和现在的人。
而我愿意向老彭敞开心扉的关键原因,是因为他曾经对我说过:比你痴长几岁,最佩服你能够一个人大哭一场,然后一个小时后依然精神抖擞的去工作。
老彭说的,是我在和相处四年的女友分手的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当时我正在片场,而小彭跟在我的身后。
(三)
我一直根深蒂固的认为,洋节的流行并不是西方文明的冲击,也不是民族意识的缺失,而是物质社会商家用来牟利的一种手段。
平安夜的晚上,消费当然不便宜,就连平日人气一般的场所,这一天不仅要无中生有的售票,还要设定价格不菲的最低消费。
观海路一号,其实并不是在平直的大马路上,而是伫立在蛇口港附近的一座小山上。那里原来是一个破旧的通讯中转站,之后被改造成了今天的广东菜馆。坐在那里,可以一览蛇口夜景,往日的蛇口六湾,已经被今天的码头、集装箱、酒吧街所代替。
这是一个卖景观甚过卖口味的地方。
原本按照我的想法,两个人坐在这里,背倚青山,面朝星火,手举酒杯,轻风拂面,在一阵脉脉含情中将红酒一饮而尽。但事实却是,一个初识的女孩很冒然地加入了我们的餐桌,并且很自然地坐在了她的对面——那个位置我是留给自己的。于是,一张四人位,三个人坐成一个奇怪的三角形。我的对面,是一根硕大的太阳伞柱,一束凋谢的玫瑰。
尽管我并不知道她是用什么样的理由把这个女伴约了出来,但在谈话间却让我感觉到了异样的反常。女伴显然只是把我当成她的一个普通朋友,或是应约而来保护她。我暗暗地苦笑,我不过只是外形匪相十足罢了。
女伴显然是个聪明人,很快便知道自己是不该参加这次晚餐的。女伴十分抱歉地向我敬酒,我却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她正在接电话,却不时说几句德语。外语对于我来说就像是外星语,除了听的懂“我爱你”其它的一无所知,而且仅限于英语。
我是不愿意再继续往下联想的,因为她还不是我的女人。就像今天晚上的晚餐一样,虽然在我的软磨硬泡下终于答应只有两个人参加,最终却还是未能让我如愿。所以仅凭这一个原因,就足以让我说服自己不再沮丧,就足以让我相信她愿意和我一起共度平安夜已经是一种莫大的幸福了。
其实我很明白的是,一直在我下飞机的时候,她都在犹豫该怎样礼貌且不失礼节的控制这次晚餐,并能够以此来暗示我与她的关系,包括她对我的态度。
答应和我一起晚餐,她想告诉我她并不排斥我;邀请他人参加,她想告诉我关系还没有到二人世界的份上。
所以说她是一个极度聪明的女孩子,总是恰到好处的、巧妙的去传递她的想法和态度。
这不是婉拒,却胜过婉拒;这是以退为进,绵里藏针。
却不知,我喜欢的,正是与一个太极高手的对弈。
(四)
老彭是知道我的身边不缺乏女人的,如果我要的话。
在这座全国闻名的电视城市,一个二十五岁的年轻人,顶着省台导演的名号,拥有一家自己的公司,开着一台让人眼红的吉祥号码的小车,毫无疑问会成为许多年轻女性聚视的焦点。而他的圈子中,又有着大把接触美女的机会,既有东风,又有武器,已是万事俱备。
但老彭知道我不是审美疲劳,而是心理疲劳。
老彭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所以总是会在我很失落、无奈的时候,用他特有的方式来告诫我他用半个世纪的时间总结出的人生领悟。
而我也非常乐意与老彭交流各自的看法。还记得在他决定把儿子交给我带的前一天,我一直在跟他强调这个圈子“看上去很美”、“女人当男人使,男人当畜牲使”,他却对我扔下了一句话:“这样的环境,挺不住的会受害一辈子,挺过来的会受益一辈子。”今天细细回想,却也正是如此,就像一场豪赌,赌注是自己的人生。幸运的是,我是赢家。
于是,我告诉了老彭所有的经过:我与她只见过一次,是两个星期前去深圳散心的时候认识的。认识的原因是因为我在帮她姨妈处理一些生意上的问题而接触到的。等等等等。
老彭很认真的听我叙说,偶尔间也会用他坚毅的眼光逼视我一下。那是他的习惯,他不喜欢撒谎的人,也没有人能够在他的面前撒谎,当然我也没有撒谎的必要。
其实我知道老彭想知道什么,尽管他曾经无数次的戏谑我既然看破红尘,早该上岳麓山出家,称我只要把脸上的几颗痣挪到头顶就可以免了烫香疤的痛苦。我也无数次的就地反击,扬着手机叫嚣着你信不信老子十分钟给你叫一百个美女让你知道什么叫白活了五十年?之后总是会在一阵歇斯底里的狂笑声中结束斗嘴。
玩笑归玩笑,老彭毕竟还是对我的心态了然于心。因为他亲眼看见我掉进漩涡,又是他手把手的将我拉出漩涡,所以他甚至比我更明白为什么我要标榜自己的成熟与沧桑。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糊涂。那一段坎坎坷坷走了将近四年的感情,起码教会了我如何保护感情、如何珍惜对方,教会了我如何理智、如何成稳。同时伴随着我的,是我的成长和成熟。
但这一切在老彭的眼里,不过是一个男人一生中必定要走的路,必定要受的苦,必定要为成熟付出的代价。
仅此而已。
(五)
其实老彭不知道的,是我所隐瞒的。是的,我不会向他撒谎,但我却对他有所保留。因为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体会我在这个孤单的城市中,如何走出心理的荒漠。
不是当事人,谁也无法想象或感受那种痛苦。
更何况是我,一个众人皆认为是乐达观天、满不在乎的男人,一个永远是笑着的男人。
老彭和其他人不知道的,是我在夜里被泪水浸湿的枕头冷醒时的痛楚,却要在清早起来精神抖擞的去面对他们;他们不知道,我从来不会主动打扫家中的卫生,只能每次母亲来看我时帮我默默的清理遗留物品;他们不知道,我独自在家挂着三瓶吊针,一人无法换瓶的那种心酸与无奈。
这些也无须让人知道,包括更多的细节。因为坚毅的外表注定就是一个男人的形象,硬汉不是靠呆板的肌肉展现的,而是靠心理的支撑才能够得到他人的认同。所以不仅要外表坚强,还要表现出内心无忧,要装作自己很会享受生活、很会调节情绪。
但唯独在寂静的夜里,听着自己轻弱的呼吸,才明白一切都是虚假。
不仅仅是因为感情的离去而痛苦,却是因为失去了唯一一个能够展现脆弱的信任的人。
每一次,别人都在惊羡我为何总能领先一步;每一次,别人都在诧异我为何总能做到超出同龄人范围的事情;每一次,别人都在怀疑我到底是什么样的背景给予了我今天的成绩。
什么样的说法都有,什么样的猜测都有,什么样的质疑都有。我却只有默默忍受,将背后的辛酸藏在心底。从来不敢对人说,哪怕自己的家人,永远告诉他们的是,我在这边挺好的。
却只有这么一个人,从我进入社会的第一天开始,目睹了我在这个城市闯荡的全程;也只有她,能让我毫无顾忌的让压力从泪水中流走。
所以她的离去,并非于在我的感情上划了一道伤,更深的是在我的生活中打了一把叉。
所以我才会痛苦的生活在这个城市,才会如此艰难的在一个人的世界里跋涉。
我想倾诉,却没有对象。
已经不记得有过多少次,独自开着车行驶在这个陌生而熟悉的城市,滚滚车流中,却从来找不到自己的痕迹。于是,翻遍了手机号码本中的近千个号码,却始终不能按下拨通的按键。让我信任的,我不想把痛苦分担给他们;让我麻木的,则会让我更加麻木。
终于,我让泪水从我的脸庞划过,没有呜咽,没有抽搐,只有视野慢慢被模糊。
从此,我开始学会生硬的拒绝女人,开始沉没在茫茫人海。我找不到可以让我信任的人,找不到可以让我倾诉的对象。我发现自己开始封闭,开始颓废,开始消沉,而付出的代价,则是将自己和别人的感情全部拒之门外。
这样的局面在维持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以后,终于被一个人的出现所打破。
这个人就是她。
她就是AMANDA。
(六)
之前隐约有人对我说过她的情况:在德国呆了七年,今年刚回国,在一家德资企业工作。父亲是一家著名上市企业的董事长,还有一个权势显赫的家族。用一句话说,就是那种披着铂金、握着钻戒、含着宝玉的富家千金。
但这些对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吸引力,一是之前有很多要好的朋友,都是非富即贵的大小姐,对她们的生活方式我实在是不敢恭维;二是我目前的生活也不需要别人,特别是女人来养活自己。用老彭的话说,哪怕我腰缠万贯,我也一贫如洗,因为钱都撒给兄弟们花了;哪怕我穷困潦倒,我也富甲一方,因为每个朋友给一口饭吃我这辈子就饿不死。当时听了这句评价,让我不知是感谢他,还是诅咒他。
第一次见面,是我开车去接的她,拉开车门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香水味窜鼻而入。这个品牌的男香我一直用了几年,直到和前任女友分手的第二天,我才换了一个别的牌子。
冬天的深圳天黑的也很早,中间人很兴奋的为我们互相作介绍,她淡淡的回了一句:等吃饭的时候吧。我不由得从后视镜里瞟了一眼她,有点意思。
真正看清她,是从停车场钻进电梯,当时我的内心正对着一辆Discovery 3大发感慨,她冲我笑了笑,才把我拉回现实。狭小的空间内,让我有足够的时间和机会打量这个女孩。
其实我知道,89年,我就已经见过她。
那一年的夏天,父亲带着我去山东开会,因为那一场浩大的政治动荡,又偏偏遇上了黄岛油库大爆炸,我和父亲两个人被困在烟台焦头烂额。后来,是她姨妈,发了封电报给她爸爸,帮我们买了两张青岛开往上海的船票,这才险渡难关。
那时的我还是一个小屁孩,之所以印象深刻是三件事:一是生平第一次看见了大海长的什么样子;二是在那艘破旧的海轮上捡到了十块钱,在那个年代对于我来说可谓是一笔巨款;三是那天为了找到她家,从早上九点一直到下午四点,让我感觉一辈子的路那一天都走完了。
至于她幼年是什么样子,确切的说没有太多的印象,模糊之中扎着马尾,穿一件红衣裳。她妈让她在冰箱里拿个苹果给我,她磨蹭了半天,然后往我手里一塞就跑出门了。
话题说到这里的时候,一桌的人早已笑的人仰马翻,除了她。有人提醒我,那个年代的小女孩,都是扎马尾,穿红衣裳。我这才醒悟,或许是把幼儿园的初恋搞混淆了。
那一晚,她说的话很少,或许是我们使用的地方台语言影响了她的参予。
而那一晚,我的话很多,或许是从前的发小们数年后鹏城相聚,别有一番滋味。
我唯一注意的到,是她杯中的酒。每每端杯,没有犹豫,颇有女中豪杰的气慨。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她喝酒的姿势告诉我。
(七)
第二次见面是在24小时后,一个叫露台咖啡的地方。
名字中有咖啡,却混杂兼营着泰国菜和酒吧,这让我很不适应。在我的心底,咖啡是一段故事,酒也是一段故事,就像两道平行线,永远不会交汇。
我要么喜欢坐在纯正的咖啡馆,像星巴克,只有咖啡,不会再有别的元素;要么坐在酒吧,只有酒和音乐。我实在无法想像一个吧台的上面可以同时放着鲜肉、蓝山和伏特加。
我开始怀念一个星期前在上海的日子,外滩十五号的巧克力马天尼,林栋甫的jazz bar,特别是那些穿着天桥晚装的美女,头戴礼帽的老克拉,我更喜欢那样的生活。
但她显然很喜欢这里,不知道是因为这里能给她带来德国的回忆,还是因为那个帅气的经理?
但我想,应该就是这一个夜晚,让我开始真正的关注她。
四个人,一张桌,一瓶酒,这似乎让她的视线无所去从。酒吧内一片嘈杂,之后是一片兴奋的尖叫,随之她的眼睛放出了一道光采。
顺着她的视线,我看见舞台上,昨天跑回香港办签证的乐队回来了。
她显然很享受这支乐队的演奏,背对着我们,一双玉腿轻轻的伸直搁在旁边的凳子下。桌上,几粒骰子随着音乐有节奏的跳动,不知道是因为音响的共振,还是因为她的手指在桌上轻轻的敲打。
如果她像我在酒吧里经常看到的那样,站起身来随着音乐摇摆,也许就不会再有后面的故事发生,因为那就和我见过的其它女孩没有了区别。可是,她却一直这样,保持着这样的状态,嘴唇陪着音乐蠕动,身体却始终没有动起来。
我端着酒走到了她的面前,把头垂向她的耳朵:“要不一起进去跳舞吧”。她拼命的摇头,抿着嘴。
其实我能感觉的到,她是渴望进入舞池发泄的,扭动身躯,把自己埋没在电子音乐的狂风暴雨中。但她却在克制、压抑自己的欲望,或许是因为陌生人的在场。
事实证明我没有猜错。一杯林宝坚尼之后,趁着我去洗手间的空当,她拉着女伴进了舞池。或许只有我明白,我只是去外面吹了吹风。
吹风的时候,我在想,她会不会有着和我一样的症结,或是同病相怜?这和财富、地位、权力是无关的,因为阴影不认识这些。
我唯一的感觉是她很压抑、甚至压抑的让她窒息。
而她,却只有逆来顺受,不像我,期待爆发。
我看的出来,她喝多了,因为她把我准备的两杯轰炸机也抢着喝了。
从酒吧出来的时候,她挽着那个帅气的经理,隆重的向我们介绍。我接过名片,头也不回的向停车场走去,远远的把她们甩在了身后。
我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是喝酒之前,她是不会这么放开的。只有酒精,能够给她无拘无束的自由。
突然之间,我认为她是应该挽上我的手的。
我觉得心里有点酸,莫名的酸,有点像调料的感觉。
其实我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因为一个相识没有超过24小时的女孩?
(八)
老彭显然是觉得非常诧异,脸上布满了惊奇。
因为我抽了他的烟,四块五一包的软装白沙,之前我是从来不抽这个烟的。
我告诉老彭这没有什么奇怪的,读高中的时候,我和一群难兄难弟总是凑五角钱买两根散烟,然后躲在教学楼顶一人一口。
老彭笑了笑,一个很奇怪的笑容。其实他本身就是一个非常奇怪的人,比如说他的皮包里永远有一叠整整齐齐的一万块钱,但他却从来只抽四块五的烟。
老彭真正奇怪的是,我怎么会如此的矫情和冲动?
因为他实在认为这不是发生在我身上的事情。
“如果没有这件事,我会认为你真正的成熟了。”老彭开口说话了。
而我并不承认和她的相遇,以及我内心的挣扎,就是我肤浅的证明,我告诉老彭。
喜欢热闹的人,是因为他空洞的灵魂害怕孤独。
“在我看来,第一你并不了解她,你只知道她的姓名,其他的你什么都不知道。”
我承认。
“第二,在心情沮丧的时候,往往容易迷失自己,往往轻易的依赖别人。”
我承认。
“第三,她的家庭背景将对你是一个巨大的考验。”
我还得承认。
老彭都没有说错,让我无法反驳。
我只记得自己面无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桌上的皮具。
这三句话中的任何一句,都足以摧毁我所有的幻想。
“但我还有三句话要送给你”老彭轻轻的抿了一口茶。
“第一,了解一个人需要时间,你们双方都还有时间,也许不多,但还有。第二,你是一个理智的人,心情的好坏并不会影响到你的直觉和你的判断,这是我最欣赏你的一点。第三,用你的能力去征服她和她的家人。”
就像三根稻草,在我掉下悬崖的时候,把我捞了上来。
老彭望着我的反应,哈哈的笑了。
他的笑声越大,我越不知所措,就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不逗你了,宝气的样子”老彭意犹未尽,“因为我了解你,包括这几年看着你一次次的拒绝感情,很多时候我都在教育我儿子要向你学习。你的思想、你的为人处事、你的经历已经足够让你成熟了,我相信你会把握好你自己的。虽然我没有见过她,但我相信,能够进入你的世界的,一定很优秀!”
老彭将所有的皮具推到我的面前,里面还夹杂着一根银色的雪茄。
那是“罗米欧与朱丽叶”2号,我最喜欢的雪茄。
只有特殊的日子,老彭才会送我雪茄,这是今年的第二次。
前一次,是我生日的那天。
(九)
“罗密欧与朱丽叶”确实不错,表面光滑,茄衣完整。颜色棕色,手感扎实且有弹性的。拿在手中感觉挺好,有淡淡的烟草味道。
“罗密欧与朱丽叶”的特点是味道清淡口味不错,放在雪茄台上不久,一阵淡淡的烟味马上弥散在整个卡座。
这个酒吧没有2号,却有1号和3号,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不知道隔壁的西武百货里面,有没有卖2号的雪茄店。
今天晚上的气氛确实好的让人心旷神怡,乡村音乐、红酒、雪茄、一群朋友,这是我为什么比较青睐中信广场的重要原因。
要说美中不足的,是这里的红酒并不太地道,酒保甚至不知道年份对于红酒的含义,外行的连醒酒器也要我提醒他才送过来。
不过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心情,今天晚上的节奏控制的很好。先是来了一瓶百利甜,喝完之后有点晕晕的感觉,百利甜的后劲我是N年前就已经领教过了。
但恰恰是这种七分醉的时候,才是醉的最舒服的时候。
她应该和我也差不多,脸色绯红,一个人半躲在沙发上,端着高脚杯。
不知什么时候她拿出了她的T50,700万像素,今年4月才上市的新机型。
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碰过摄影器材了,除了工作的需要。家里的一堆镜头都开始发霉,朋友去看了以后连呼可惜。
但她的这款机器有些特殊,因为是红色的。
大大的红色,最传统的中国红。
索尼是没有在大陆发布过红色的T50的。
她开始一个个的给大伙拍照,各种各样的POSE,千奇百怪的表情。
但最让我感兴趣的,是她举着像机,朝圣一般专注的表情。
不禁让我想起了很多年前我刚进电视台的时候,也是如她这般打量着那些硕大的广播级摄像机。
我放下酒杯,加入了她们的行列。把她的头发弄的很乱,然后抓拍了几张。我告诉她,现在流行凌乱美。
她大笑,我也坏坏的望着她笑。
朋友们起哄让我们合影,我毫不客气的把她搂在了怀里。那一刻,我能感觉到她的头主动的靠在了我的肩上。
其实看过照片才知道,我那是一个熊抱,笑的也像一头熊。
那天晚上我和她拍了很多照片,甚至过份的抱着她喝了大交杯。
手臂绕着她的脖子,左手扶着她的腰。
红酒下肚的时候,我是闭着眼睛的。
手背却感觉到了一滴水珠。
不知道是我的眼泪,还是洒出的红酒。
但我知道,这是我在深圳呆的最后一个晚上。
(十)
滨河大道上的车很少,我们的车开得很快,音响开的很大。
我知道我喝多了,上车不久就把她拉到了方向盘前,而自己在副驾驶上昏昏的睡着了。
我是被最后一个下车的朋友叫醒的,这才知道我已经睡了四十分钟,是她一个个的把朋友们都送回了家。
她坚持着要先送我回酒店,我却坚持着要先开车送她回家。
她家离我住的酒店太远了,一个在深圳的东边,一个在深圳的西边。
我打死也不会住在那么远的地方了。
连续抽了两根烟之后,我终于从晕晕沉沉中苏醒过来。
换了一张碟,振聋发聩的尖啸,《死了都要爱》。
她应该也喝了很多了,歪在副驾驶上,有气无力的理着她的散发。
凌晨三点半,我和她行驶在深圳的夜空下。可误的GPS却也喝醉了,不知道把我们带到了哪个地方。
她来深圳也只有九个月,只认识她家附近的路。
酒精又一次涌上我的大脑,我的右手死死的抓住排档杆,努力不让自己睡着。
她的左手离我很近。
在犹豫了一秒钟之后,她的左手握在了我的右手中。
十指相交,紧紧地抓着,没人说话。
只有阿信的声音在那里嘶叫,还有会车时的风啸。
“你喝多了”。她把手缓缓的抽出。
我扭头望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没有面情。
事实上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我只有再次抓过她的手,这一次,感觉到了她掌心的汗,和她左手被动的不自然。
她没有看我,只是望着窗外。
窗外是南方特有的棕榈树,还有隐藏在夜色中的高楼。
我不敢分神,死盯着前方的路况,车速已经快的让人不敢掉以轻心。但我知道我的手在哪里,轻轻的用了一点劲,她的手被迫的放松,然后慢慢的把她的手指塞入我的指缝。
我从不轻易牵女人的手,牵手比接吻还要顾忌。这是一辈子的习惯,还有自卑。
因为我的手掌粗糙,厚茧繁生,女孩子是经不起我的这双铁砂掌的。
因为我迷信执子之手这句古言。
但鬼使神差,我竟然牵她的手了。
谁也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十一)
故事并没有如传统般的顺理成章下去,虽然我把她送到了楼下,她没有提出请我上去看一看,我也没有提出想去喝杯茶。
已经凌晨四点了。
她歪歪扭扭的跨下车,回头过来跟我说晚安,带着一丝酒气。
我朝她笑了笑,伸开了双手,扩展运动那样。
“让我抱一下。”
她笑了,像西方人那样的礼节性的笑了,把半个身体钻进了车子。
我抱着她,闻着她的发香,嘴唇向她的脸部划去。
她躲开了,如我的想像一般。
“晚安,回酒店给我电话。”
我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大楼的深处。
这个女人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她的忽远忽近让我无法把握,在于我的雾里看花。
准确的说在于透过烛光看她。
烛光上面,是一壶桂圆红枣茶,那是我推荐给她的养颜茶。我从来没有喝过,却一直在咖啡厅看见颇受女孩子的欢迎。
这是一家从海峡对面发展过来的咖啡厅,在我的公司楼下,也有着一家他们的连锁店。而这一家分店,与她家咫尺一步。
时间是第二天晚上九点,我并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继续停留。之前的白天,我已经通过现代化的通讯方式把所有的会议和事务全部往后延期,并且编造了一个理由通知了客户。
留下的理由很简单,我想把她看清楚,或者说是我想证实自己的感觉和猜测。
当然,还有就是我的倾诉,像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
那一晚,我说的多,她听的多。
她知道了我出来散心的目的,知道了我单位和公司上的一些麻烦,也知道了我对她的感觉。
来深圳一个星期了,这是让我最解脱的一个夜晚,灵魂上的解脱。
因为我在一个陌生的城市,在一个其实也是陌生的女人身上,寻找到了久违的信任和依赖。
或许是因为陌生才能让人卸下防备。
于我,于她。
因为她和我一样,都是一个人在外闯荡了七年,个中的酸甜苦辣,唯有已知。
这样的共鸣,是不需要用语言表达的,一个动作,一声轻叹,或是一次对视,足以表达更多的细节。
且如我所想,她身处豪门的压力,知书达礼的教化,西方思想的冲击,把她挤压成一个另类的角色。外人羡慕和注视的背后,却是她无法抵抗的脆弱。
只是这种脆弱,被她深深的掩盖在坚强的外面之后,只有偶尔流露的细节,才会让人产生怜惜的感觉。
她也是一个普通的女人,也需要精心的呵护。
只是那一晚,我们唯一没有提起的,是各自的感情。
接近午夜12点,显然两个人都已经没有太多的话题,窝在沙发里,静静的听着熟悉却不知名字的英文歌。她问我酒店退了吗?我回答说让朋友再帮我订吧。她没有再说话。
朋友的电话始终没来,我们向她的家中走去。风很大,原来深圳的冬夜也是如此的刺骨。
去她的家要经过三道大门,警惕的保安,非接触式的IC卡门禁系统,似乎都在拒绝着如我一般的陌生来客。她指着楼上某个窗户说,她就住在那里。
我知道她是一个人住的,两个月前刚从她姨妈家搬出来,然后租住到了这里。
其实很搞笑,就在今天白天,她们还去验收了一套千万的别墅,何苦又要租房子呢?
她在前面走着,我帮她拎着包,跟在后面。
前面几天我从来都是只送她到小区大门外,但今天,她却头也不回的只顾往里走,似乎忘了我跟在后面。
一直跟到了电梯间,她也没有转过身来。
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跟着她进电梯,她没有说,我也没有问。
电梯门开的时候,我和她就这么站着,谁也没动。从电梯里走出的一对恋人,奇怪的看着我们,像一对吵架的恋人。
我和她看着电梯门合上,然后数字一格格的跳到30楼,再一格格的往下跳。15楼的时候,她转过身来,盯着我。
“抱一下。”她对我说。
我迈了一步,让她能够方便的抱着我,而我的手,伸向了电梯按钮。
(十二)
老彭应该想到了我并没有进电梯。事实上我也没有进。
我目送者她走进电梯,然后一个人走出了大门。
身后,是保安再度奇怪的眼神。
我给老彭看了我的手机,那是那夜我离开之后,她给我发的一条信息:
“我想说的是,我从来不勉强自己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
老彭皱着眉头,说了一句:“有些拗口”。
轮到我笑了,我告诉老彭,我给她回复的是:“你是让我留恋这个城市的重要原因”。
一切就是这么的扑朔迷离却又真真切切,我不停地在两个城市的印象中切换,不停地在南山大道和五一大道上轮流行驶。
老彭显然对我们那晚的聊天很感兴趣,我却没有兴趣把全部的内容告诉他。特别是她的生活和家庭,这是她的隐私,我想。
但我告诉了老彭我和她的一段对话,在聊到电视剧的话题上的一段对话。
她说:“现在的演员演技可真好,很多时候我都没感觉到他们在演戏,只有过了一段时间才猛然醒悟这只是一场戏而已。”
我答:“每个人的本质其实是无法用演技弥盖的,比如五十岁的女人演十八岁的姑娘,五十岁的暗淡眼神是永远无法演出十八岁的光彩眼神的。”
“她在暗示你,在影射你。”老彭指着我。
“我当然明白,所以我才这么回答”。
老彭笑了,我也笑了。老彭是个明白人,当然能够听出话中的弦外之音。
其实我原来是并不以为老彭的文采的,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了他写的一条短信,才明白了他深厚的古典底蕴。他最擅长的是文言文,却又不是那种迂腐的“之乎者也”,文风有些新文化运动的味道。
最起码,“黄金甲”这个词,他比张艺谋先教会我。
“她是一个无比聪明的女孩子”。这句话从老彭嘴里出来的时候,我不太愿意相信自己的耳朵。老彭很少夸奖女孩子,在他的眼中,现在的年轻女孩子一无是处。
而接下来的话更让我意外。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迷恋她的原因了,暂时用迷恋这个词吧。你享受的是心理上的乐趣,因为一个聪明的女孩子能够给你带来一种全新的感觉,或者说是对你思想上的一种冲击。”
我望着老彭,不知道下一句会是什么。
“你的圈子注定了你要接触各种各样不同的女孩子,但这么长的时间没有让你动心的原因,除了你已经成熟理智之外,是因为没有一个女孩子能像她那样用她的成熟来战胜你。”
原来是这样,我恍然大悟。
因为我承认老彭说的是对的。
在看过了太多的轻佻和肤浅之后,她确实是一个另类的女人。
这个另类在这个社会,或是我的眼中已经不可多见了。
之所以说在我的眼中,是因为我将会有一个潜意识的比较。
显然,老彭已经在他的心中,早已帮我比较过了。
这个老狐狸。
(十三)
我想说三个女人,三个完全不同的女人。就像A、B、O三种血型。
A是我的第一个女人,之所以说是第一个,是因为她把我从男孩变成了男人。那个时候,她比我大两届,大四岁。
和她相处的初期是一件让人非常愉快的事情,因为A的容颜无论走在那里,都会有无数男人的回头率,她挽着我走在街上的时候,自然也会使我豪气万丈。但这种愉快只保持到了不到两个星期,我才明白了所有的真相。
真相其实很简单,她是一个被人包养的二奶。
不用再描述我当时的心情。我只想说之后还跟她在一起呆了三个月的时间,确确实实是她太擅长于把握男人的心态,知道什么时候打你一下,什么时候亲你一下。而我,当时懵懂无知,只能任她摆布。
她可以在与我亲热逛街的时候,接到电话后一句他来了,然后把我一个人丢在大街上独自打车去酒店;也可以在我囊中羞涩却要接待同学的时候,悄悄地在我的口袋里塞上一千块钱。又爱又恨,爱恨交织。
三个月后她毕业了,我也终于在被动中摆脱了这种梦魇。后来,听说她去了北京,混得很不如意。再后来,听说她回到了山区老家,和一个男人结婚了。
我是很不愿意回忆这段故事的,因为不知道里面究竟是苦还是酸。但我想我之后的迅速成熟,应当是她留给我的唯一收获吧。
一年半后,我遇上了B,她不是我的校友,一次非常偶然的彩排认识了她。当时她给我的名片是一家著名经纪公司的模特经纪人,自己也是一个小有名气的模特。
单从外相上,她成熟的打扮、得体的言行,让我是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到她竟然比我还小两岁。这是两个月后我与她再次相遇时,她给我看了身份证我才相信的。那时我才知道,她的正式身份是一家司法学校的学生,擒拿散打样样能来。
B是一个玩的非常疯的女孩子,疯到让人难以想像。直到有一天,她喝醉了酒倒在我的身上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她还保留着她的第一次。在我的感觉中,她们的这个圈子、她的生活作风都不可能会让她守身如玉。事实却是,当她离开了这个圈子,我却步入了后尘。
那一夜在我简陋的出租房里,她鼓足了所有勇气准备把自己交给我,我却莫名的退缩了。或许我是一个不敢承担责任的男人,或许是我还没有做好承担责任的准备。
也就是在那段时间,我的父亲出事了。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沉沉地落在了我家的屋顶,谁都不知道未来的方向。原本衣食无忧,工作无忧的我,却要在一夜之间承担起所有的重担。每天早晨坐七点十分的大巴赶回长沙,上完一天的课再坐晚上十二点的火车赶回三百六十公里外的家。
我知道,家里只有我一个男人了,只有我能撑起唯一的支柱。
也就是那一天,她闻讯赶到我的学校,默默地牵着我的手,一直把我送上了火车。一路上,只说了一句话:“这是我第一次牵着男人的手上街,希望你能珍惜。”
多年以后,当我们坐在广州街头的茶餐厅里再次相见时,足足有半个小时的沉默。她此时已经成为了南方航空的一名优秀空乘,即将选调到国际航线,并且也有了自己心爱的男友。
分开的时候,她发了一条短信给我:“其实,第一次应该属于你的。”
她发短信的时候,我站在她的对面。望着这条短信,和对面这个曾经在最黑暗的季节拉住我的女人,我绝然的转身而去。
我知道她的目光停留在我的背影上,而我却是怕她看见我掉下的泪水。
在B的后面,就有了O的出现。
O是东北人,1米72的个头倒也与我相称。敢爱敢恨的那种,和O在一起,不会有长沙女孩的那种势利和心计的感觉。
包括我们俩个都没有想到,我们会在一起相处近四年的时间。以至于朋友国外留学两年之后,看到我们仍在一起大呼惊讶。
之所以没有想到,是因为两个人的分歧太多了。
分歧多了,自然争吵多了,争吵多了,自然会伤害感情。
可是,却是吵吵闹闹、分分合合。
其实我认为在和O的时候,我已经是非常的理智和成熟,起码于感情上来说如此。但今天看来,正是因为我的过于成熟,导致了我和她之间的看法分歧距离越来越远,以致于最后无法弥合。
毕竟我高二就开始进入电视台实习,大三就正式参加了工作,而她比我小一届且一直退守在校园中。
严格的说,和她真正的相处的时间只有两年半,之后的一年完全是身处两地,天各一方。
这是我最长的一段恋情,或许是因为最长,所以反倒觉得没有什么很特别的事情。O是我唯一带回家的女孩子,当时的想法就是那样的生活下去,然后结婚、生子,一切按部就班。
后来我才知道自己错了,我低估了这个花花世界对她的诱惑。平心而论这也正常,一个刚出校园的大学生,又有几个人不想去看看外面的精彩世界呢?何况她是一个事业心大于爱情的女人。
在她选择长沙的时候,我的事业已经开始有些起色,每年能拿五六万的收入,还有很多采访单位的福利。她其实是明白我们生活的前途并不是暗淡无光,但却最终毅然离开了我的身边。
我承诺等她一年,她也承诺我一年之后一定回来跟我结婚。
一年之后,她没有回来,我也没有等她。
我将一年之中所有的机票全部扔进了火堆,我原本是想留着成为一辈子的信物,然后一个人喝了两瓶威士忌。
那一天,离我们约定的婚期,已不足两个月。
(十四)
她是不会知道这些故事的,理由是她不想知道。
往事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不一样的感受,对有的人来说,往事是一种回忆。但对于她来说,往事是一种枷锁。
她并没有告诉过我,是我猜的。
我是从她的MSN上的ID猜到的。
她的ID叫作——念如水,戒如烟。
这是一个并不难猜的谜语,只要在合适的地方加上合适的字眼,一字足矣。
思念如水,戒爱如烟。
她在我的面前从不抽烟,我也不知道她原来是否抽烟。
或许在心情很好的时候,抑或是心情很坏的时候,会夹上一根555,看烟雾在黑暗中飞去。
“爱上吸烟,源自爱上你。在你不爱我的时候,你戒了烟。我却不管经过怎样的煎熬都戒不掉。你在两年后复吸了,我以为我们又可以做朋友,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却没想到,我不是烟。我不再戒烟,只下决心戒你。”
这不过是我的臆想,但让我动容的,却是最后一句。
“下决心戒掉你——忘了你给的幸福,忘了我给的承诺”。
但是真的能在烟雾的飘散中忘却吗?真的能在没有他的日子中,忘却自己落魄的麻痹吗?她不是那坚强的人,失落的泪水和伤心的容颜其实早已刻划在她的脸上。
其实我认为她是理智的,她是明白她的过去和现在的。尼古丁的诱惑像一只毒蛇,潜伏在心底的伤处,总在没有提防的时候咬上一口。
戒烟真的很难,因为要去除的不仅是心瘾,还有习惯。
戒人更加难。
却不知她是否想过,烟雾终究是会散去的,尽管它依然顽强的依附在头顶的空气,却终究会被带走。也许,她需要的是时间,需要烟雾离散的时间。
这个时间,我有,但不知她是否会有。
于是,我幻想自己能变成一台电扇、哪怕是一把纸扇,也能悄悄地,驱走她心头的毒雾。
不能防御的时候,不如彻底的反抗;
不能戒烟的时候,不如学会抽烟。
烟是短暂的,所有销魂的东西,都是短暂的,而美丽也因为短暂而更加美丽,因为错过而更加美丽。
受一点点伤,就会哭泣,那是单纯的少女,但是吸烟的女人却不会轻易哭泣。
选择烟,也就选择了一种绝美。
(十五)
绝美和绝版是有异曲同工之处的。
当我将AMANDA的腰包递到她的面前时,我感觉到了这两个词语的共通。
这是我为她准备的圣诞礼物,我向老彭提出过要求的,只做一套,世界上唯一的一套。
她不是那种喜怒溢于言表的女人,这是我很喜欢的。虽然有的时候需要费尽心思去猜,但我很享受这个猜的过程。
只不过中间出了一个小插曲,出现在我来深圳之前的一个电话里。
那天她的心情似乎很好,一个人躺在沙发上,饮着红酒,和我煲着电话粥。
但那几天我却似乎很不走运,爱车三天之内被连撞两次,惨不忍睹。
而和她通话的时候,我正在朋友的酒吧门口,调解一场纠纷。
这不是一场小纠纷,我很清楚,一百米外看不见的转角,有三十几个人提着砍刀在那里守候。线人告诉我的。
朋友是不可能在这场纠纷中出面的,生意人要讲个面子,何况惹事的人已经冲进场子强行关了音响,这已经让朋友很没面子了。
于是,我替他冒充了酒吧的老板。
调解在半个小时后以失败告终,110的五名巡警站在我们边上,注视着我们的一举一动。
我摇摇头,走了,外面冷,躲进了车里。
其实我是不忍心再呆下去,因为我知道那几个惹事的年轻人将会在一分钟后落下何样的结局。
那三十几个人,是朋友的朋友叫来的。
外面刀光剑影,我在车里卿卿我我。
她说要我送她一个打火机,因为她的家里连一根火柴都找不到,以至于她想点燃香熏都要打开煤气灶台。
这个傻姑娘,我暗暗发笑,就不知道去楼下买个一次性的打火机。
于是,我答应送她一个打火机。
第二天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做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皮具已经让老彭去做了,全部打上AMANDA的LOGO,那打火机怎么办?
我是想送她一个ZIPPO的火机,那就意味着也需要在上面刻上她的名字。
工程有点大了,离圣诞节只有一周的时间了。
因为我知道这个要求是能够实现的,朋友能够帮我直接在北美的工厂下订单,专门刻制一只ZIPPO,只是,谁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送到中国。
答案是在我下飞机的时候揭晓的,开机的第一条信息,是公司小吴发来的:邓总,你的国际快递已经到了。
靠,早两个小时到我还能带来。
我不想让她失望,或许她也只是信口说说,但我承诺过的,我要做到。
于是,那天晚上,我委托最好的兄弟去了宝安机场,而小吴带着那个包裹,坐着晚上的航班赶过来了。
(十六)
她显然是没有做好准备的,因为我之前告诉她的是ZIPPO可能要等到元旦才能给她了。
当我把ZIPPO的礼盒藏在身后,悄悄进入酒吧的时候,她们已经在举杯欢庆平安夜了。
这是她在国内过的第一个平安夜。
我当然希望这是她在国内收到的最有特色的一份礼物。
可惜后面的发展却与我期望有甚远。
我没有得到她激动的一吻,也没有得到她手挽过腰间的缠绵,甚至,连她递过的酒杯也没有得到。
如果说我不失望那是假话,准确的说是绝望。或许来的太轻易的东西,往往也是最不被珍惜的东西。
而更让我绝望的,是在那个晚上,她轻轻的告诉我,让我忘记她。
我已经记不太清楚她当时的语气,当时的神情,我只感觉仿佛喧闹的酒吧瞬间寂静,只有鬼魅的灯光,和扭曲的人形。
她告诉我,她比我大两岁是永远无法回避的事实,也是她永远无法接受的现实。
或许是酒精的麻醉,她说话的时候,是那么的认真,那么的肯定。
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凝固的空气,扑头盖面的向我砸来,让我窒息,让我没有思考的空间和回旋的余地。
我确实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
生理年龄和心理年龄的区别不是在三言两语中就能够阐述清楚的,为人处事也不是在三五天内就能够清晰的。在我们相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这个问题就如一把飞刀,迅速的剪断了所有的链接。
这叫釜底抽薪。
我望着她,目光空洞,就像五个小时前坐在星巴克的门口一样,空洞的没有任何表情。
她没有喝醉,也很理智,还很清醒,她明白她在做什么。
她想毁掉一切,毁掉所有我对她的幻想,毁掉所有我的期待。
只是她不知道的,毁掉的还有我好不容易找回的信心。
我没有回答她,径直离开了座位。
我的胃开始翻滚,酒精开始强烈的反抗,我想吐了。
我已经很久没有喝成这个样子了,我自以为是一个克制力很强的人,自从四年前在一次陪领导喝酒的桌上当场吐过之后,我发誓再也不在外人面前露怯。
我不喜欢有些人,喝了酒之后跑进厕所哇哇大吐,然后耻高气昂的出来叫嚣着再喝,那是我鄙视的行为。
但这一次我和他们一样,装着昂首阔步的走回座位,然后轻轻地把她拉近身边。
我轻轻地告诉她:我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她还想说些什么,被我轻轻的按住了。
我把她轻轻地搂在怀里,她倚着我的胸膛,再也没有说话。
这个时候,我才发现,周围的朋友不知什么时候都走开了。
只剩下我们两个。
真想世界上只剩下我们两个,那样她就再也没有逃走的可能。
很想。
(十七)
那天我确定她是喝多了,因为我几乎是抱着她上了十七楼。
后来的酒,几乎是被她一个人喝掉,不断的举杯,不断的加酒,直至最后一壶。
所幸她还记得她住在十七楼,因为她同时按了十七楼和二十一楼。
她的房间并不大,却收拾的很干净。习惯了自己的狗窝,到了这里片刻还适应不了。
她趴在床上,有气无力的对我说,你早点回酒店吧。
我站在边上,冷冷的看着她说,怕我强奸你?
她笑的很大声,转过身来望着我笑,你的身边不缺女人的。
我最恨别人跟我说这句话,就像她很恨别人对她说,你家里有钱,你不缺钱的。
她侧过身去,开始解开她的衣服,丝毫没有顾及到我在她的边上。
也许这就是西方人的风格吧,我没有再管她,径直走进了卫生间。我想打个电话,问问有谁没到家的,过来带我一程。
可惜电话扔在了外边,当我出来的时候,她已经趴在床边非常痛苦。
我知道她是想吐了,她让我把浴巾给她,然后包裹着跌跌撞撞的冲进了卫生间。我在外面帮她找着水杯,却发现这个女人家里竟然连一根茶叶都没有。
看来她酒量很好,是不需要常备茶叶醒酒的。
把她重新抱回床上的时候,她的浴巾实际上已经滑落了一半。她的皮肤很好,怪不得都说女人是水做的。
她在叫我,我听见了,她说你早点回去休息吧。
我想我也确实是应该回酒店了。
我转身向门外走去,砰的一声把自己关在了门外。
我并没有回酒店,我所有的东西还扔在她的沙发上。我只是发现自己的烟抽完了,下楼买包烟。如果说还有什么私心的话,就是在这种时候,我想让夜风吹醒一下自己。
吹醒仍在梦中的我。
当我回到十七楼的时候,门却是开的。我敲门,她裹着浴巾跑了出来。
她以为我走了,却发现我所有的东西都留在那里。我很奇怪,她为什么不想想我明天再过来拿呢?我这一次的酒店离她家很近。
这一次,她再也没有让我走,什么话也没说。
我钻进了她的被窝,把她搂在了怀里。
只有亲吻、抚摸,当我冰冷的身躯靠近她的温暖时,我才发现自己还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那一夜很长,却很短,因为在不知不觉中,不知是她倚在我的身上,还是我靠在她的肩上,昏昏睡着了。
(十八)
我醒来的时候,天还是黑的,我估计可能也就睡了两个小时吧。她睡在我的怀里,任由我抚摸她光绸的身体。
我这才想起,其实,她开始已经拒绝了我。
在最后的那一刻,她收拢了她的双腿。
她或许是被我惊醒了,亲了我一下,翻过身去。
我把嘴唇放在她的颈部,轻轻的吻她,手掌游弋在她的身体上,然后悄悄的进入了她的身体。
她惊醒过来,想推开我,却激发了我的本能。我像野兽一般的抱着她,开始疯狂的占有她。很快,她放弃了抵抗,开始配合我,吻我,把她的舌头伸进我的心里。
我是很享受被她亲吻的过程的,特别是当她厮咬我的耳朵的时候,我开始发狂。
我再一次抱着她睡着了,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
这一夜的疯狂让我醉生梦死,一次又一次,把她占领。
她醒来的时候,对着我说的第一句话:
只有一夜。
她的酒醒了,我的酒也醒了。
醒了之后,才更明白一切的珍惜与可贵。
其实我更惟愿她能醒来,醒了就不会再在梦中潸然泪下,就不会再在脑海中留存梦的记忆。
惟有醒才是真实的生活,才有对明天的憧憬和向往,才有了迎接阳光的勇气。
因为阳光是不会离开的,从日出到日落,千转轮回,沧海桑田。
我渴望在阳光下看到她灿烂的笑容。
她也会看到的,因为我是一面镜子。
而她比我更明白,不只一夜。
这就是女人。
因为第二天的晚上,我又一次睡在了这张床上,又一次搂着她,静静的睡着了。
这一次,西线无战事。
(尾)
写到这里,顿然觉悟,故事这才算开始。
而事实也如此,这才有了后来的情节。
但我没准备再写,或是说还没有想好如何写,因为我尚不能把握故事的走向。
也许在某个时候,我还会打开电脑,续写其后的过程。
幸运的是,在故事以外,我已经收获了很多生活的元素。
无论是故事、小说还是随笔,都已不是关键。
只要有一颗心,在关注着我和她,足矣。
感谢上苍。
感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