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四的下午

晓发短消息过来的时候,我正躺在寝室的床上。其实我在更早的时候就醒了,拿着手机翻看微博刷了好久,就这么到了中午饭的时间。

我拉开通知栏,晓的微信头像的红点边标注着数字十二。看来我的拖延症又惹恼了她了。我打开微信,一条一条的翻看她的话。

到头来上上下下只看到一条“我想死啊”的重复话语。我放下手机,抱着薄被测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今天的天气和昨天一样,都是雨天,雨从昨晚下了起来,直到我在十一点跑回寝室,雨的架势依然没有衰减,当然我并不讨厌这样的雨,它敲打各种器物的声音音色不一,合奏起来很好听。在雨中跑步冲刺就更妙了。

昨晚出门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八点?晓住的学生公寓不远,我推自行车到她公寓楼下的时候,她正撑着伞踢着一个水槽里的水。校园一到夜晚就一片阴暗,只有少数的路灯供给行人辨路。晓站在门前遮雨棚的暗处,我根本看不清她。但我确实知道是她在踢着水槽里的浑水。不辨方向的月光恰好照到晓修长的腿上,晓今天穿迷你牛仔,脚上一双人字拖。

“喂,你太慢了吧!我等得好无聊啊。”

“可是踢着水槽里的水看起来很好玩,这样很凉快吧。”

可惜我出门的时候穿着一双跑步鞋,不然我也会把脚踩进水里的。但现在我的鞋已经被始料未及的大雨彻底淋湿了,要说踢几脚浑水,其实也无妨。

晓一副生气的表情,不过这种来得快去得快的情绪对她来说再正常不过了。

“上车吧。”晓直接跨过水槽,跳着坐上了后座。我听到她嘴里发出了细微的笑声。她伸出一只手搂着我的腰,动作很大,差点让我从三角形的坐垫上摔下来。“驾!”晓拍了一下我的屁股,于是我骑动自行车,在下雨的夜晚摸索着出校门的路。

在昨天下午的时候,我原本改变骑自行车去的主意,说还是搭公交去A广场的酒吧,因为那时候雨已经下起来了。“可是晚上乐队表演结束都快要十一点了欸!那时候车已经很少了。”晓在微信里回复我。

“要回来还不容易吗。出租车还是很多的吧。”我回复她。她没有马上回复。

“可我还是觉得骑自行车更好啊。不是早说好的吗。我可以给你撑伞啊。”

“你只是坐在后面,受罪的是我一个人吧。”我加上一个发怒的颜文字。

“嘻嘻嘻,有人给你撑伞你还不乐意呀。真不识相。”

至于怎么去其实无所谓。坐公交也好,骑车去也好,我没有真在在意这个问题,但我还是向晓提出了反对性的意见。

骑出校门大概花了十五分钟,换平时的话,五分钟不要。昨晚风很大,吹起雨拍打在脸上有点疼。不止是鞋,我的裤脚全湿了,上身也未能幸免。晓倒显得很开心,在后面呼呼呼地叫着,双脚还踢着路边积起的一个个水沟。不时有汽车从傍边经过,溅起大水花,我赶忙抬起双脚。这种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已经没有意义,毕竟我身上没有几处干燥的地方了。

我以为只有我被雨折腾的狼狈不堪,等到我锁好自行车,抬头看向给我遮雨的晓,我才知道她也没有逃过。

“你辛辛苦苦花的妆都白费了啊。”我用食指在她脸上划了一下。化妆品被雨冲刷地惨不忍睹,在晓的脸上宣告全数阵亡。

“欸欸欸!是吗?”晓停下了笑容,急忙掏出手机,打开自拍功能仔细地端详手机里的自己。“啊,真的全花了。好烦。”

晓上一次妆化成这样还是两个月前。那个星期天晚上她把我叫到旧体,我坐在阴暗的阶梯上,听着她向我哭诉。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哭,没想到阵势挺大。在塑胶跑道上夜跑的人目光偶尔会被哭声吸引过来。晓一直说她周末怎么回到家里,怎么发现她的房间被别人动过,然后她怎么开始大发雷霆,最后怪罪到她的后妈身上。

“当然,其实很多像我这样的单亲家庭和后妈还是挺合得来的,可我怎么也喜欢她不起来。我觉得她太多管闲事了。”

最后的结局是晓的亲爸站了出来,呵斥晓,说她不懂事。

“什么阿姨只是看你房间乱,帮你整理一下?!我的房间是我自己的,谁允许其他人闯进来了?这是我的个人隐私好吧?”晓边哭边向我叨叨着。

晓的爸爸那天顺带揪出她的其他“辫子”,一个一个细数批评她。什么整天呆在房间里,吃饭也不出来;说什么今天才发现她的化妆品居然堆满了书桌,说晓光爱打扮不知道节约。

总之晓向我倾吐了她爸揪出的一大堆所谓的病垢,听到后面我甚至怀疑其中的一些是不是她自己编的。

那天晚上我听着晓在哭,很少插话,到后面有记不太清她究竟在说什么,只是晓花掉的脸给我留下很深刻的印象。我后来一直仔细端详她化妆品阵亡后的脸。

晓很快发现了,停止了哭泣,生气的看着我。“你在看什么啊!是在取笑我吗?”

“你的脸都哭花掉了。”我指了指她下眼皮下面的位置。有一道像被手抹过留下的墨水的痕迹。

晓惊得用手机自拍看着手机里的自己,仔细检查起来。

就像昨天晚上一样。

“辛辛苦苦花的妆又打水漂了。”晓虽然这样说,可是并没有很伤心。她忽然看着我,像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伸手往我头上一顿乱揉。

“哈哈,你的头发全贴在额头上上,好像海带啊!哈哈哈哈。”

今天是星期四,已经过了十二点了。我躺在床上,耳朵里还回响昨晚乐队哀鸣一样的电吉他声。可能是太累了,加上淋了一晚上雨,我没有一点起身下床的力气。我拿起了枕边的手机。

昨晚在酒吧里,我和晓站在人群中,各自忘我的听着台上后摇乐队的演奏。我觉得晓比我更享受这个过程。

我记得有一首歌开头有一段很长很长的重复旋律。真的很长。电吉他几个沙哑的音拉的很长,贝斯在苦苦挣扎,鼓点节奏比平常更小心。那时候的感觉像是一个人在走在一条长长的隧道,四周一片阴暗。一个人好寂寞啊,我这样想。

是啊,一个人好寂寞。我躺在床上,心里重复着这句话。然后一股像清晨或傍晚涨起的潮汐巨浪一般的苦涩在心头翻涌,我感到喉咙一阵酸楚,好像咽下了什么,却卡在气管与食道之间。没有别的味道,就是苦味,地道的苦味。

我忽然很想回复晓,我想跟她说,我好像她,我想立刻跟她见面,不要其他时间,就是现在。“我好想你啊,我去你公寓找你。”我在回复框你敲下这几个字。

晓发的那几条“我想死啊”还历历在目。我又翻看一遍。这不是第一次看到晓发这样的话了,我认真地想,大概前几次我都没怎么当真,很少回复她。我觉得晓好幼稚。

“大概只有你这种被宠坏的富家女才会三天两头的大哭一场吧。”

“是吗,我觉得每个人都差不多的吧,咦,难道你重来没哭过?”

每个人都差不多的,我也一样,是每个人。我上次哭是什么时候呢,不记得了。

我侧了个身,在手机上敲下“我也是”,按下了发送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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