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来,对《玩偶之家》的解读有很多,大多数的人们都看到了娜拉身上所具有的反抗精神,将她标榜为女性主义解放,个人自由的争取者的先驱,娜拉最后的出走行为,更是被当做壮举,给予人们巨大的反思。然而,娜拉的出走真的是一个壮举吗?或许,在女性主义思想争取女性解放的角度来看确实是这样,但是,女性主义真的就在娜拉身上体现了吗?她的个人主义的自由的体现又在哪里呢?本文即从娜拉与丈夫之间的“主奴关系”入手,分析为什么娜拉不能代表女性主义的胜利,并阐述娜拉身上的女性主义与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之间到底有着怎样的关系。
一、“主奴关系”下的娜拉
娜拉的丈夫是作为中心点的人物存在的,娜拉,家里的事物都以他为中心而存在。娜拉在这个时候是丈夫的所有物,是他的“小云雀”,是他的“淘气的小孩子”。而金钱,作为一个人的自由的主动性的存在物被用来直接的印证两人之间的主动与被动的二元对立关系。娜拉需要由自己的丈夫给予自己钱,因为她在经济上是不自由的,丈夫掌握着主动权,家里的一切是他的所有物。所以,在一定程度上,娜拉和丈夫之间存在一种“主奴关系”。
当然,这里的“主奴”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没有人身自由被当做物品一样转赠或出卖的人,而是在作为“主”的那个人已经在思想,思维,个人的发展上占据了主动地位,无论这一地位是由他的经济地位来保障,还是其他的什么,他已经是一个完整的人了,尽管这种完整是以对他人的控制为基础。而“奴”的角色的人物,则更多的没有自己的独立意识。显现在男女之间的关系中则更为明显,这个时候,性别的差异,不是占据主导的因素,即使不是男性与女性之间的依赖与被依赖关系,同一性别之间的人仍然存在着这个觉醒与迷糊,自由独立与不自由的对立情形。二人之间性别上的差异,由此带来的男女应该各自扮演的角色,因此极易留藏在最表层的女性主义的反抗、对决、反对夫权、父权的专制这一层面上,由此娜拉成为女性解放的先驱与称赞的对象。然而,抛开性别这一衡量标准之后,又是什么呢?为什么说娜拉只是一个男性化的女性呢?
不难看出,主奴关系在一定程度上有着社会地位的不对等,经济上的差异,带来个人价值与自由的不能完满实现的意义。比方说,主人和奴隶的压迫关系,奴隶经过努力赎买了自由,又经过努力变成了主人,控制了其他奴隶,这并不是所谓的奴隶的胜利,因为主奴关系依然存在,性质也没有发生变化。相同的,娜拉作为被男性化的女性体现为对男人的模仿,因为她下意识地认可了这样一种“主奴关系”。
二、女性主义下的娜拉
在女性主义观照下,娜拉的行为便称不上是一个典型的女性主义践行者。
女性主义在根本精神上是社会主义的分流,它所追求的不是在男女的主奴关系中,女性个体越来越多地成为主人,而是消灭这种主奴关系本身。而娜拉的反抗体现的是娜拉的汉子化。也就是说,假如娜拉获得了某种生理胜利,也不是女性的胜利,而是娜拉的男性化,男性为主女性为奴的关系没有变。在关系没变的情况下,女性那边的某个人要想以个体身份,摆脱奴隶身份,必须先摆脱女性身份。这样,娜拉或许成功了,但她成功的时候已经不是一个女人了,她是作为一个男人获得了成功。这就是我们常说的,女汉子作为对男权社会的服从和冲击。首先是因为被欺负的女孩子心中的理想,也就是强大者,是欺负人的人,是男性,是男性特征,女汉子自强的方式是对男性特征的模仿,对自身的“去女性化”,而不是女性主义所要求的根本拔除男女关系本身作为主奴关系的本质。真正高明的女性主义和种族主义知道性别和种族歧视的本质是一种主奴关系的歧视,而一切主奴关系的根源是资本力量的对比。如果说娜拉胜利了,那么她的胜利是用对女性阵营的逃离完成的,所以不是女性的胜利。
不过,这种看起来虚假的女性的胜利,是看起来真实的女性的胜利的前提或者说就是一部分。所以,可以说,娜拉不是典型的女性主义要求的。女性主义认为现在人们心目中的女性解放的预期有误,女性解放不是女性在经济、政治、文化权力上上升而分享男性的权力。而所谓的男性的阳刚气质,并不是一种性别气质而是一种社会身份气质,女性的阴柔特征并不是一种自然的性别特征,而是以顺从为核心的奴隶的社会身份的特征。男女性不是自然性别而是社会身份性别,而一般人以为的女性解放,其实是女性的男性化,也就是主人化、阳刚化。而这恰好不是女性的胜利,女性的胜利和黑人的胜利是一致的,和工人的胜利是一致的,因为女性的生理本质上是奴隶制度的消亡。因而,可以说,女性主义的要求是,男女性别的社会划分消失,而不是女人中有人变成了男人,分享了男人的权力。也就是,女性主义不是反对性别歧视,不是反对看上去的性别不平等,女性主义不光反对男人,也反对变成男人,参与压迫的女主人,也就是这个主奴二分的社会制度。所以,娜拉没有变成一个成熟的女性主义者,而只是变成了一个男人。
三、个人主义的娜拉
至于很多的论文中都提及到的所谓的娜拉身上展现的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则与此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说,文中所展示的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其实是被当作娜拉“如何成为一个男人”的具体行动方式的。其实也就是说,是在资本主义条件下,这两点并不冲突。
女性主义跟个人主义不是一个层面的东西。因为在女性主义之下娜拉不是女性主义者,她只是成为了男人;而在资本主义的个人主义中,娜拉成为男人靠的是对经济独立的认识和追求,这两点说的根本就不是同一个问题。比如说一个玻璃球只有一种颜色,你说它是黑的,我说它是白的,这时候我们当然是冲突的。女性主义和个人主义,关注的不是同一个点,根本不矛盾。因为我们没办法具体探得作者的创作初衷,所以这一点是不确定的。当然,完全知道作者的初衷是做不到的,但不能因此否定猜测作者初衷的活动。
我们可以知道,易卜生本人是坚持维多利亚时代对女性的要求的。在《名利场》中,萨克雷几乎被学界公认为维多利亚时代女性观点的代表,维多利亚时代的女性观则是贤妻良母,温良顺从。而我们的传统社会时代也是,所以名利场里面的各种描写,包括萨克雷自己关于这本小说的介绍,都充满了对精明强干的女主角的反感,他是做了一个反面教材,他给女主角一个不好的结果,客观上反映了社会对女性的压抑。但或许,他主观上是,觉得一个不安分的女人就该有这样的“报应”。
易卜生不是很突出地考虑性别问题,他不是很关心娜拉是男是女。实际上,易卜生本人并没有女性主义观点,易卜生本人,可以从剧作里看得出来,依然觉得女性应该温婉贤惠,应该是母亲形象,所以易卜生没有女性主义的高度,没有看到女性作为妻子和母亲的身份,不是一种自然身份而是一种男权规定的社会身份。易卜生的确同情娜拉,但他同情的原因是,娜拉当不成贤妻良母了,这是一种堕落,他也的确谴责社会是造成堕落的原因。
不过,需要看到的是,易卜生本人的理想是女性能好好地贤妻良母,而不用被异化为男人,但女性好好地贤妻良母并不是女性主义的追求。在成熟的女性主义者看来,贤妻良母是对奴隶地位的肯定,变成男人是对奴隶地位的否定,但却是方式错误的否定。不,其实这不算是最成熟的女性主义者,但最成熟的女性主义者应该就已经从女性主义里面出来了,女性主义已经只是它的一部分了才对,所以这种对两种情况一起否定呢,是比较典型的女性主义。
女性受了千年压迫,很多时候想象翻身做主人就是压迫男性,其实也就是同样的道理,也就是参与主人当中,男性的灵魂借女性的身体存在。可以想象,假如所有的主人都变成了女性,而在男性身上复制了之前的女性身份,想起来很过瘾,但其实本质就是,打败了我的你,让我在你的身上继续存活,而你则丢失了自己。
四、结语
因此,在《玩偶之家》中有着社会身份与自然身份的对抗。或许,女性与男性应该各自扮演好的角色。娜拉,本来作为贤妻良母,是一个没有一点自由思想的人物,只能被当做是玩偶一般,成为小云雀,成为一个听话的小鸟,而娜拉最后的出走反抗,是多么具有伟大意义的壮举,也就难免会被人们歌颂是具有先驱意义的行为。
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这一壮举所表达的个人自由权利意识的觉醒与反抗的精神。但是,我们也不能仅仅流于表面。应该更深层次的看到,这一反抗的背后,实则有着对经济上的主奴不对等失衡的状态的打破。这个时候,娜拉就不再只是一个家庭妇女,而是一个处于奴隶地位的人寻求自由人的权益而进行的努力。
同样的,需要注意的是,它的这一寻求行为恰恰没有为她改变这样变态的不公的主奴关系作出纠正和改进,反而是加强了这一错误关系。因为她以一种男性化的方式进行反抗,本身已经承认了这种关系的存在,并且不会想到要为这种关系的破除作出努力,所以,这是娜拉出走的悲哀之一。她的出走,不是一个壮举,是作为一个被男性化的女性来反抗。尽管娜拉的行为本身并不能完全代表女性的胜利,但仍然有着巨大的价值。
参考文献:
[1]女性主义、个人主义,还是资本主义?———谈对易卜生《玩偶之家》的误读;陈爱敏;南京师大学报(社会科学版);2009年11月第6期.
[2]现代女性价值观下对《玩偶之家》的解读;张敏;(南京航空航天大学金城学院 江苏·南京210016).
[3]陌生与困境———《玩偶之家》新解;孙履芳;北华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第1卷第4期;2000年12月.
[4]《玩偶之家》;易卜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