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是满清第一才子。

他是康熙御前侍卫。

他是满清大学士纳兰明珠长子,母亲是爱新觉罗皇族之人。

就连挑剔的王国维也盛赞他“自宋以来,一人而已”。

朝鲜人徐良崎曾经盛赞他:“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他就是纳兰容若。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_第1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01

纳兰性德,字容若,号楞伽山人。本名纳兰成德,二十岁时因避太子名讳,遂改名为纳兰性德,而这个名字他也只用了一年而已。

纳兰生于顺治十一年冬,腊月十二日(公元1655年1月19日),自幼饱读诗书,文武兼修。

十七岁入国子监,被祭酒徐文元赏识,推荐给内阁学士徐乾学。

十八岁参加顺天府乡试,考中举人。

十九岁参加会试中第,成为贡士。

康熙十二年因病错过殿试。康熙十五年补殿试,考中第二甲第七名,赐进士出身。

到此为止,他本该走上一条像他父亲那样身居高位的路,而他没有,他沉迷于诗词创作,靠诗词寄托自己的情感。

明珠和纳兰,一对父子,一个是大学士,一个是御前侍卫。一样的大名鼎鼎,却又如此的不同。一个长袖善舞,宦海沉浮数十载,权倾朝野;一个不谙政治,潜心于诗词创作,作品传世。

纳兰永远不会明白,父亲是如何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一步步攀登上权利巅峰的;

而他的父亲永远也不可能明白,自己为儿子精心铺设好的通往权利顶峰的道路,儿子为何如此不情不愿,反倒宁愿醉心于歌词绘画。

这是纳兰的选择,他选择的是一条他毕生索爱之路,不为那高高在上的权利。正是因为他这样的选择,才使得他写的词被后人称之为纳兰词,流芳百世。


02

提到纳兰,总会想到一句话:

陌上人如玉,君子世无双。

他本来便是“浊世翩翩公子”,有优渥的家世,皇亲国戚的背景,本人又能文能武。其父纳兰明珠早已为他铺就登上权利巅峰之路,而他却始终保持一颗初心,潜心创作,他抵触抗拒父亲的安排。

他用三十年的时间,打造了属于自己的个人品牌,《纳兰词》。

纳兰词甚至流传到了国外,朝鲜人徐良崎写道:“谁料晓风残月后,而今重见柳屯田”。

没想到在柳永写下“今宵酒醒何处,杨柳岸晓风残月”这样经典的句子后,我们居然还能看到另一位和他一样出色的词人。在此之前,北宋词人刘永的词可谓是:“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而纳兰的词也达到了这样的程度。

有人说他是慧极必伤,情深不寿。

提起他的感情史,也是挺凄凉的,和他的词一样凄凉。有正妻卢氏,浓情蜜意三年后难产而死,后续娶官氏、颜氏,最后在30岁那年遇上江南才女沈婉,她也不过陪伴了他几个月的时间,然后溘然长逝。

关于纳兰的另一段感情,即婚前同他表妹的那段感情,一直以来颇有争议。翻遍很多资料,对于他这位表妹的记载寥寥无几。谣传纳兰有一青梅竹马的表妹,两小无猜,据说那首著名的《木兰花·拟古决绝词》“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就是写给表妹的。之后表妹进宫,纳兰抑郁多年,最后郁郁而终。

造这个谣言的罪魁祸首是清朝有本无名氏写的书,叫《赁庑笔记》,书里就煞有介事地提到这传闻,大意如下:“纳兰眷一女,绝色也,有婚姻之约。旋此女入宫,顿成陌路。”

直白点就是说,纳兰喜欢一个绝色女子,而且两人已经有了婚姻之约。不久这女子就选入后宫,两人顿成陌路。

去年看过的《寂寞春庭空欲晚》就是凭空捏造了卫琳琅这么一个人物,子虚乌有的人。

虽然入宫已是既成事实,可纳兰不能忘情,琢磨着要和心上人见上一面。“愁思郁结,誓必一见,了此夙因”,于是趁着宫中办丧事,纳兰假扮成进宫念经的喇嘛,见到了表妹。可惜的是,“而宫禁森严,竟不能通一语,怅然而出”。然而宫中门禁森严,好不容易见到的人,连话也顾不上说,只能失落地出宫。

故事说得有板有眼,把纳兰温柔多情的形象刻画得入木三分。不得不说,这的确是一个美好的爱情题材。编剧和导演纷纷满意该故事,初恋的剧情既能体现纳兰的多情,又能通过这段虐恋来赚足观众的泪水,何乐而不为?

就是这样来自文学或者影视剧作品的误导,使后人把纳兰的表妹也归为纳兰此生所爱,实则不然。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_第2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03

康熙十三年(即1674年),纳兰与两广总督卢兴祖之女卢氏成婚。

那一年,纳兰20岁,卢氏18岁。

他博古通今,能文能武。经常拿着书卷坐在窗前,对着窗外一望无垠的月色低吟浅唱。少顷,他灵感来袭,取出书桌上的纸笔,执笔而下,字迹苍劲有力,一首首诗词就这样跃然于纸上。而她,只是默默地陪在一旁,为他磨墨,时而帮他擦去他额头上的汗水,时而给他写的词作几句评论。

可谓是伉俪情深。

这样举案齐眉的日子仅仅持续了三年。

三年后,卢氏因难产去世,纳兰的悼亡之音由此破空而起,成为《饮水词》中拔地而起的高峰,后人不能超越,连他自己也再难超越。

时人有云:世人皆知饮水词,纳兰心事几人知?

纳兰虽生长与官宦之家,然而他骨子里本是一个长情的人。与卢氏三年举案齐眉鹣鲽情深,对于这桩门当户对的婚姻他是非常满意的。他早已习惯卢氏的陪伴,卢氏的离开彻底刺激了他心中的郁闷和凄楚。

再也不会有那么一个人愿意全心地支持他,支持他的创作了。

那个懂他关心他的人离他而去了。

他抑郁,他思念,然后他把满腔的思念化作诗词,写下了著名的《饮水词》,后来作为纳兰词的一部分。

他忆起他们在一起的时光,忆起他还陪在他身边的那段岁月,提笔写下:

谁念西风独自凉, 萧萧黄叶闭疏窗,沉思往事立残阳。                                    被酒莫惊春睡重,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

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简简单单的七个字,却是千言万语,多少深情都饱含其中。他是多么向往李清照和赵明诚那样的爱情,只可惜,斯人已逝,徒留他一人。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_第3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卢氏死后,她的灵柩并未马上葬入祖坟,而是被纳兰停放在北京郊外的双林禅院一年之久。

他之所以这样做,就是希望能跟妻子多待一会儿,哪怕一个时辰,一天,一月都是好的。

这段时间,纳兰几乎都住在禅院里,一边陪伴着妻子,一边看着佛经。这些佛经中,纳兰容若最爱的是一部《楞伽经》,后来他还给自己起了个号——楞伽山人。

一片伤心画不成。

丧妻的疼痛,成为纳兰心中一道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直到他逝世。

在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那一天,经历了七天的痛苦之后,纳兰终究还是撒手人寰,时年30岁。在阴阳相隔八年后,他竟与妻子在同一月的同一天离开了这个红尘俗世。


04
一种娥眉,下弦不似初弦好。庾郎未老,何事伤心早?                                    素壁斜辉,竹影横窗扫。空房悄,乌啼欲晓,又下西楼了。

康熙十六年(即1677年),纳兰二十六岁。

卢氏去世三年了。

他是明珠的长子,叶赫那拉家族的继承人,身负传宗接代的责任,父母一直提议他续弦。

在推辞了三年后,如今再也没有借口了。这一年,在家人的操办下,他续弦官氏。

如果说卢氏是出身“名门”,那么官氏便是出身“豪门”,官氏是图赖的孙女,是满清八大贵族之一瓜尔佳氏的后人。

又是一场门当户对父母包办的贵族联姻,但纳兰和官氏之间并没有与卢氏那样刻骨铭心的爱情。

官氏并非妒妇,她善良、顺从,和古代其他女子一样,一旦嫁了人,就全心全意对待自己的丈夫。

然而,丈夫的爱情并没留给她一分。

她不是没有努力过,可是无论她怎么做终究换不回他的一顾。她是那么努力地想去得到丈夫的爱,但这世间并不是所有的事情,付出多少就能得到多少回报。爱情就从来不是。

纳兰本是情种,并非情圣。

他的爱,允了一人便不能再分给另一个人了。

他不爱她,对于她很残忍,可他对她,只有亏欠。

并不是她不够好,而是在那千万年之中,没有早一秒,也没有晚一秒,恰好与我四目相对的人,是她而已。

其他人,终究错身而过。

他只能说声抱歉。


05

纳兰的两任妻子,卢氏和官氏介绍完毕,接下来不得不说一下他的妾室颜氏。

颜氏是纳兰之妾,家世不详,应该就是个普普通通的旗人女儿。

至于纳兰何时纳颜氏为妾,一说是在卢氏进门之前;另一说是在纳兰新婚后不久。不管是哪一种,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她进门的目的或者说作用,就是赶紧传宗接代,为纳兰家族开枝散叶。

古代妾室的地位很低,仅比丫头稍高一点而已。甚至,妾室可以当作牲口一样自由买卖。卢氏性格温柔,并未因为自己是正室而颜氏是妾室而处处刁难颜氏,反倒是对颜氏很和善,俨然姐妹一般。颜氏则是温顺谦恭,把丈夫照顾的无微不至。

但颜氏往往被人遗忘,彻底湮没在纳兰和卢氏琴瑟和鸣、举案齐眉的爱情光环之下。

世人只知道她是纳兰的妾室,她也自知身份卑微,只是默默地看着纳兰和卢氏鹣鲽情深。

她从不妒忌,只是平静的看着他和卢氏天天抚琴念诗,看着他后来迫于家族压力续弦官氏,再之后又有了情人沈宛。她默默地接受着这一切,只要是纳兰想要的,只要是他要做的,她一律支持。

甚至在纳兰病故之后,她也选择了留下,守护一生。

纳兰的感情是有限的,他并非薄情之人。只是,情之一事,他对不起的人太多了,他依旧不能分出一星半点的爱给予她。而他和颜氏之间的感情,最终在时间的长河里,转化成为一种特殊的存在,一种类似亲情的爱情。


06

纳兰一生中有两个重要的知己,一个是红颜知己,也就是妻子卢氏;另一个是他的好友,江南文人顾贞观。

作为纳兰容若的知心好友,顾贞观最了解纳兰在卢氏去世后生活的孤独和内心的寂寞。

康熙二十三年,纳兰通过顾贞观结识了美貌的江南才女沈宛。

沈宛当时在江南小有名气,素有“才女”之称。

纳兰和沈宛果然一见倾心,两人均痴迷于诗词,在文学创作上找到了很多共同语言。

沈宛的到来,重新点燃了纳兰内心熄灭已久的爱情火焰。

然而,当时满汉不能通婚,而沈宛并非出身良家,所以纳兰家族根本不可能同意纳兰迎娶沈婉过门的想法。

纳兰深谙此道,于是把沈宛安置在北京西郊德胜门的一个宅子里,他尽力给予沈宛她想要的一切,却唯独不能给她一个家。

相爱容易相守难。

他们之间这可歌可泣的爱情最后还是败给了冰冷的现实。

从康熙十六年到康熙二十三年,也就是从卢氏去世到结识沈宛,纳兰已经做了七年御前侍卫,他有家,他的家在纳兰府。

他无法时刻陪伴在沈宛身边,独守空房的沈婉哪会没一丝怨恨。

他们地位相差悬殊,而清朝等级森严,在一起后很多矛盾随时爆发。

半年之后,沈宛提出了分手,重回江南。

她离开时,他去送行,就和送别一个好友没什么区别。纵有千言万语,最终也没能说出口。

不是不挽留,而是纳兰深知他这辈子根本给不了沈宛想要的爱情。他的家族不允许,他身上肩负的责任也不允许。

与其看着自己喜欢的人继续委屈,不如放手让她去寻找自己的幸福。

而沈宛则万万没想到,自此一别,竟成永别。

她陪伴他走了近一年,然后在他生命的尽头,她居然再没见过他。

而今才道当时错?

纳兰写下此句的时候,恐怕也觉得自己错了,对不起她吧。倘若当初没有放任她离开,是不是会是另一种局面?

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_第4张图片
图片发自App
07

“情”之一字字,似乎是纳兰词中一个永恒不变的主题,也是他短短三十年生命中不可或缺的成分。

他的满腔热情,唯独给了亡妻卢氏,后来对沈婉更多的是惺惺相惜,他再也分不出一星半点给予官氏和颜氏。

他本是情种,并非情圣。

他做不到欺骗自己的内心,强迫自己对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好。

所以他只能选择对不起她们。

对于卢氏,他说过多少句“我爱你”;那么,对于官氏、颜氏甚至沈婉,他就说过多少句“对不起”。

他执着于爱一个人。年少时爱上了是自己的结发之妻卢氏,卢氏死后他抑郁很多年,好不容易觅得一个沈婉,最终他们的爱情也只是唏嘘一场,最终还是败给了现实。

他似乎为情而生,也终究为情所伤。

康熙二十四年五月三十日,一颗短暂亮起的文坛之星划过长空。阴阳相隔八年后,他终于可以在这一天去见他的亡妻卢氏了。

你可能感兴趣的:(赌书消得泼茶香,当时只道是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