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手札
“倘若不吃饭就会死掉”这句话听在耳里,只是一种令人讨厌的恐吓。但是这迷信自始至终都带给我不安和恐慌的情绪。人不吃东西就会死亡,为此必须工作,然后又不得不吃饭,对我而言,没有一句话像这样晦涩难懂,而且令我觉得有点恐吓的味道。扮演逗人发笑的丑角,那是自己对人类最后的求爱。
没有人在遭受别人责难与训斥时,还能愉快起来,但我却从人们的生气的怒容中看到了比狮子、鳄鱼、巨龙更可怕的动物本性。平时他们都将这些本性隐藏着,可一旦找到机会,就会像那些在草原上温文尔雅的牛,忽然甩动自己的尾巴抽死肚子上的牛虻。见到这种情形,总是会让我毛骨悚然。一想到这种本性亦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本钱,我便从内心里绝望。
就算欺骗世人而赢得“受尊敬”,也会有人看穿事实,其后,人们会因为发现自己受骗而拼命报复,究竟会有多可怕,我想想都毛骨悚然。
互相欺骗,却又不可思议地毫发不伤,甚至双方仿佛都没发现互相欺骗一样。
对于“控诉他人”这个手段,一点都不抱希望。纵使向父亲、母亲、警察、政府诉诸事实,其结局不也只是这世间上等阶层、生活平顺的人发发牢骚罢了吗?
第二手札
事实上,女人们时常开怀大笑,终究女人还是比男人容易感受到快乐的。
一开口说话,便是那些言不由衷的笑话。
所以对于女人那种过激的言辞并不惊讶,相反,因其中的陈腐老套而深感索然无味。
在女人突然嚎啕大哭时,只要给些甜点,她们吃了后立即就能快活起来。
女人会像死去一般熟睡,叫人怀疑她们其实是为了睡眠而活着
太过畏惧人类的人,反而更期待亲眼见识下可怕的妖怪,或是越神经质越胆怯的人,越期待一场比暴风雨更强烈的风暴。
这群画家深受人类这种妖怪的伤害、恐吓威胁,进而相信都是些幻影,他们在大白天的自然中看清楚了这些妖怪的真面目,但并未用滑稽逗笑的方式来蒙骗,而是努力表现出所看到的模样,如竹一所言,勇敢地画出“妖怪的画”。
在这里有个将来的同伴,我为此而激动落泪。
想要努力将美的事物原原本本地表现出来,是既天真又相当愚笨的事。
名画家们借由主观努力将不起眼的事物用美丽的笔法表现出来,或者虽说是丑得令人作呕的事物,但丝毫不隐藏自己对此的兴趣,全然陶醉在表现的喜悦中。总之,他们似乎丝毫不受人们思想的影响,这是竹一传授给我的秘笈。
不过,他是在毫无意识下逗大家开心,且完全没留意这搞笑的悲惨,在本质上和我截然不同。
懦夫,连幸福都害怕,碰到棉花也会让人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所伤。
世人总是认为“财尽则缘尽”,其实刚好相反,这并不是一没有钱,就会被女人抛弃之意,而是说倘若一个男人没有钱,他自然而然地会意志消沉、变成废物、连笑声也无力,且莫名地偏激,最终自暴自弃,这时男人会把女人甩了,即是几近半疯狂状态抛弃女人之意,这是根据《金泽大辞林》得出的解释。还真是可怜,我也很了解个钟的滋味。
“小腿受伤怕人知”我这伤打从襁褓时就挂在小腿上了,长时间下来别说治愈,反而更加严重,甚至痛到骨头里,夜夜痛苦,犹如置身千变万化的地狱,不过,这个伤却渐渐来的比自己的血肉还来得亲切了。那伤口所伴随的痛,换言之,是这伤口所滋长的情感,或者是像爱情般的呢喃。
第三手札
贫富不和,即使貌似陈腐,却是戏剧家笔下永恒的主题之一,我至今依然如此认为。
公寓窗口附近的电线上,缠着一只形似武士的风筝,被满是尘埃的春风一吹就破掉了,尽管如此,它还是紧紧纠缠住电线不放,就像一直在点头一样。
所谓的世人到底是指什么呢?是多数的人吗?在何处可以真正感受到世人这东西的存在呢?在这之前,我一味地把世人当作是一种强大、严肃、可怕的东西,然而被堀木这么一说,我忽然明白:“所谓的世人,不就是你吗?
所谓的世人也不就是个人嘛
世人。我开始隐约明白了世间的真相。它是个人与个人之见的战争,而且是即时即地的战争。人需要在那场战争中当场获胜,人是绝对不会服从于任何人的,即使是奴隶也会用奴隶般悲屈的手段来报复,因此人们除了当下一决胜负,根本不用下任何功夫求生存。虽然口口声声宣称着大义名分的道理,然而奴隶的目标必定是为了个人,超越一个后又一个,世人的难就是指个人的难解。大海指的并非是世间,而是个人,我对世间这片大海的幻影害怕得战抖,从中多多少少获得了解放,不用像以前那般对种种的人事关心,也就是说因应直接的需要,稍微干些厚颜无耻的勾当。
信赖是一种罪吗?
纯洁无暇的信赖是种罪。
我甚至对唯一依靠的美好品质也产生了怀疑,一切的一切都变得不可理喻,我的前方只剩下了酒精。
我要回家,我要去没有女人的地方。
此处离家几百里?此处是哪里的小道?
我问神灵:难道不抵抗也是罪吗?
现在我哪里谈得上是罪人,简直是疯子。不,我并没有疯,哪怕只是一瞬间,我也没有疯掉过。但是听说疯子都这样说自己。换句话说,待在这所医院里的都是疯子,没被关在这里的都是正常人。
我失去身为人的资格了。
我已经完完全全不是人了。
好像家乡的山水历历在目。
现在的自己没有幸福,也没有不幸。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迄今为止我一直像活在人间地狱般,在所谓“人间”的世界中,唯一让我觉得像真理的只有一个。
只是一切都过去了。
“世间”还是见不到底、相当可怕的地方,也绝不是可以依靠“一决胜负”就可以轻易解决一切的场所。
不幸,在这个世上有各种各样不幸的人,不,若说全是不幸的人也不为过。
罪的反语是什么?法律?神吗?是善?神的反语是撒旦,得救的反语是苦恼,爱之于憎恨,光的反语有黑暗,善与恶,罪与祈祷、罪与忏悔、罪与告白、罪与。。。。。。呜呼,全部是同义语,那罪的反语是什么?是蜂蜜?罪与空腹、空腹与蜜豆,不,这是同义语吧。
罪与罚绝对是不相通的,且水火不容的。
善恶的概念是人类所创造出来的,人类擅自创造道德这个词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