嵇康:万古悲凉一曲终

儒家治世之道与道家出世之理素来为文人所推崇,而魏晋之时更盛,建安文学魏晋骨,不读诗书也知闻。

提及魏晋,自是要提及竹林七贤,一群毁誉参半的文人,可悲亦可叹,偏爱于其中一人,嵇康。

知晓其人,是因广陵散之故,些许知晓音律之人无不为之叹息,更有痴儿毕生只为复其音调,穷其一生做一场空梦却自得其乐,如此,知晓其人,深觉悲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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嵇康,字叔夜,自称为嵇中散,名号之间便带了悲凉之意,尽于长夜,曲终人散。

生于小康之家,父亲嵇昭生前有官职,长兄嵇喜中了进士官职尚可,因着父亲早逝,幼年便由母亲与兄长扶养,耳濡目染受了兄长的书生气韵,幼时便极爱读书,对万物皆有好奇之心,许是天纵其才,对其所喜之事物,无一不精通。生于乱世,时政黑暗,母亲与兄长给予了他极好的条件,翩翩公子,满城皆闻其名。

嵇康身长七尺八寸,风姿特秀。见者叹曰:“萧萧肃肃,爽朗清举。”或云:“肃肃如松下风,高而徐引。

家境尚可,容貌秀美,自是满城女子思慕,一睹芳华不负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他亦难以拒绝。 娶曹操曾孙女长乐亭主为妻,借由曹魏宗室之女婿,圆母亲与兄长之期望,在朝中谋了官职,生性狂放,无意忍受官场之乱象,时局之黑暗,索性罢官,不理俗事。

他信奉老庄之道,无为而治,尘事不理,最为潇洒。庄子曾在妻子死时击鼓而笑,认为道法自然,人生于天地而本就该归于天地,反而是解脱,是本性回归。而他亦是如此,求仙问道,修生养息,在诗词之中亦未有半点提及妻子,更将亲生子女送与友人抚养。

他精通于琴艺,虽无高山流水觅知音之感,独自一人于月华清辉的竹林之中抚琴而歌,怡然自乐。

他擅于行棋与书画,孤身居于山中茅屋研磨作画赏尽风月,空对杯中月影而落子。

身受老庄哲学与玄学影响,他满腹才华却隐于尘世,虽极力远离俗世清修却又于心不忍,自我矛盾。

《幽愤诗》
嵇康
嗟余薄祜。少遭不造。哀茕靡识。越在襁緥。母兄鞠育。有慈无威。恃忧肆妲。不训不师。爰及冠带。凭宠自放。抗心希古。任其所尚。
托好老庄。贱物贵身。志在守朴。养素全真。曰余不敏。好善闇人。子玉之败。屡增惟尘。大人含弘。藏垢怀耻。民之多僻。政不由己。
惟此褊心。显明臧否。感悟思愆。怛若创痏。欲寡其过。谤议沸腾。性不伤物。频致怨憎。昔惭柳惠。今愧孙登。内负宿心。外恧良朋。
仰慕严郑。乐道闲居。与世无营。神气晏如。咨予不淑。婴累多虞。匪降自天。寔由顽疎。理弊患结。卒致囹圄。对答鄙讯。絷此幽阻。
实耻讼寃时不我与。虽曰义直。神辱志沮。澡身沧浪。岂云能补。嗈嗈鸣鴈。奋翼北游。顺时而动。得意忘忧。嗟我愤叹。曾莫能俦。事
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又何求。古人有言。善莫近名。奉时恭默。咎悔不生。万石周慎。安亲保荣。世务纷纭。祗搅予情。安乐
必诫。乃终利贞。煌煌灵芝。一生三秀。予独何为。有志不就。惩难思复。心焉内疚。庶勖将来。无馨无臭。采薇山阿。散发岩岫。永啸
长吟。颐性养寿。

他对友人性格温婉,对不义之事却言辞犀利,在言多必失出口成祸的世风里,他却毫无顾忌对不忠不义之事严加指责。

他欲在滚滚洪流之中独善其身,世人却不容许,为官之人数次邀请,友人数次举荐,而他亦因此躲藏流离更与友人割袍断义。

他乐于在山野之中采药自愉,与山中道人高谈阔论,世间却不容得他如此逍遥,嫉妒于他的闲散,生生将他拉入祸水。

因友人之妻被其兄所辱,兄长反而污蔑友人,他愤怒之下出面为友人作证,与嵇康素有恩怨的钟会,嫉妒其能,向司马昭进谗言,他因而被下狱,被处以死刑。

京师的三千太学生联名上书,请求释放嵇康,愿以嵇康为尊师,更有文人陪他一起坐牢,争相入狱且以此为荣,然,文人只有情怀,尚无实权,对于救他,无能为力。

钟会是权臣之后,素日里崇拜他,几度与之结交,却被他拒绝,由此生了嫌隙。

司马昭与曹氏争夺政权,仰慕他的才华,极力召揽他,而他却倾心于曹族宗氏,致使引祸上身。

倘若他在狱中修书一封愿与钟会交好,亦或是与司马昭暗自献策夺取政权,大抵也不用受牢狱之苦,皮肉之刑。可他,仿若不知,不闻不顾,等待生命凋零。

风雨萧萧草木惊变,曾是白衣儒雅风流倜傥的琴师,如今,一身沾满血污的麻衣跪坐于刑台之上,神色安然,素手纤纤弄琴弦,笑对台下看事客,千古乐曲,一朝失传,多年不余泪,唯今断谱伤,万古悲凉一曲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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