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以《射击》之名,普希金对那个时代的生命思考

所有好的长篇小说总能找到很多共通点,因为它们都是基于某种宏达叙事上搭建起来的,或历史,或科幻,当然了,小说多半都是虚实结合,因此寻找到同宗同族的可能性总是大的,但短篇小说不然。

每一篇总有每一篇独特的好,而这种好一定是基于某种创新和突破来完成自己的扬名立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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绅士普希金

当我们阅读短篇小说时,通常可以先有一个内心预设——一篇好的短篇小说总是要标新立异的,本文就主要拿普希金在《神枪手》这篇短篇小说里所尝试的新东西来举例,而这就像一个试图用反证法来突破的数学证明题,如果觉得这篇小说给你带来了新奇的体验novel experience(我想这是小说之所以是novel的所有存在意义了,尤其是短篇小说),那它就是好的;反之,亦然。当然这与读者的欣赏水平必然分不开,只不过再好的小说,如果读者欣赏不了,也是绝不能发自内心地向人称道它的好的。

这篇短篇小说里,普希金刻画了主人公西尔维奥的某种强烈品性,这种品性既具有唯一性,也隐藏着某种共通性——即用决斗来体现那个时代男人独有的骄傲(Pride)。骄傲的男人每个时代都有,但追求骄傲和尊严的方式却永恒地打有那个时代的标记,这就给好的短篇小说的创作提供了源源不断的好素材。

况且作家总是要努力地探索和表达自己的。以此来看,在普希金的时代,他如果想要努力表达心中的那道作文题“Pride”,似乎已经注定非得用决斗这个素材不可了,就像是在现实世界里他的命运交响曲所规定好的那样,已经写在了时代的琴谱上。因为终成经典,所以不可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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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诗人,也是杰出的小说家

那么,普希金同学单就《神枪手》这篇小说实现的创新主要包含了两点。一是,通过西尔维奥的深刻刻画,完成了一个骄傲男人(man of pride)的双面性的完美塑造——从狂傲不羁,无所事事的到处挑事 到 因为仇恨变得隐忍克制,最终在真正的战场上实现自己的人生价值,骄傲和尊严本身就是PRIDE的一体两面——这正是一篇短篇小说成功的关键。另一点,就在于他表达了对必死的决斗(射击)的另一层解读,生命不应该浪费在这样的事情上,也更不应该这么轻易取走他人的性命,即便事关尊严(Pride),因此他发明了一种决斗,可以维护尊严,也可以不伤人性命。这是超出纯粹文学层面的生命高度。

在小说里,故事结构在现在的我们看来,十分平常。以见证者“我”的视角来讲述,这一手法同样出现在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里,并在他的读书笔记里有专门论述这一手法相对于纯粹的第一人称写法的高明之处。此外,语言上的魅力,体会到很少,这一部分多半会由于翻译作品而散失殆尽。这样来看,这篇小说,可能胜就胜在创造了一个新的人物高度。


开篇,西尔维奥以时间上的中间态出现——不再年轻的“老头儿”,大方而克制,他有神枪手一般的枪法,却饶恕了酒鬼P,以致以牺牲掉在自己真正喜欢的人“我”心中的威望为代价。这是书中唯一且核心冲突——这是一个意外事件,也是导火索,引出“我”的认知冲突的开始。

随着故事推进,他向我倾诉了他的过去,那时的西尔维奥是真年轻啊,像所有的年轻人应有的那样年轻,那样骄傲狂妄自大到不可一世,而这种男人尊严的地位一旦受到威胁,这种不稳定一定会驱使他做出可怕的事——决斗,哪怕付出生命的代价,就像过去的他每次都会做的。

同样正是这种深邃不清的骄傲,让他在本可以轻易结果对方性命的优势下选择了等待。这反过来让非理性的决斗具备了某种理性光辉的、懂得隐忍的可怕力量——没有什么比一个懂得克制的敌人更难对付,更让人觉得恐怖的了,就像那等待另一只靴子落地的漫长的心理煎熬。因为他知道彻底的胜利和赢回骄傲是彻底打垮敌人,因而他知道敌人的吊儿郎当,不把生命当回事的状态,马上打死这样的敌人,即便是赢了也还是会让他的尊严受损,于是他选择了中断决斗。哪怕这等待是要他以隐忍好几年为代价。可奇妙的是,恰恰是这等待的代价渐渐地,一点一点地磨掉了他原本的狂妄自大,让他不再那么年轻、冲动,反而变得成熟起来,也就是说,这一代价反而成全了主人公。虽然这一点“我”一开始并不理解。

从另一层面而言,小说中还隐藏有另一典型冲突,即决斗这种形式本身的非理性——拿生命做赌注,在男人们愚蠢而肤浅的自尊下,无论是规定好的证人在场,间隔十二步,还是相互谦让,这一形式越正式、越公平,越“男人”,也就越显得决斗的野蛮,男人脆弱的骄傲——那个时代的人是多空虚寂寞冷啊(文中已有答案)——以及最重要的是那个时代生命意义的整体荒诞感。难道还有比一种非常正式和严肃地轻视生命更让人觉得荒谬和讽刺的吗,这种对待生命的方式简直可以low到泥土里。某种意义上可以看出,小普应该是反对决斗的,但是他被那个时代集体性的肤浅、无聊、生命无意义所绑架。站在今天看过去,那就是一个时代的集体悲哀,哪怕他是一个作家,也逃脱不开。

从文学价值上,正是这种具有强烈戏剧冲突性的转折性的等待和中断,普希金描绘出一种完全不同高度的决斗——决斗这一形式终于与决斗所被赋予的男性骄傲的价值象征在西尔维奥身上完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合体”和“升华”,借此隐性地道出那个时代生命无意义状态的集体悲哀和荒诞。似乎只要是为了满足男性骄傲和维系尊严的需要,决斗就成为那个时代的男人必经的归途。甚至决斗在形式上的任何变化——可以不杀死人,一个人都不用死——都将变得可以理解。一如他的“仇人”所间接向“我”讲述的那样,“我已满足了”。

这既是骄傲(Pride)这一品性的非理性(年轻)和理性(成熟)的一次正面冲突,却巧妙地在西尔维奥这个小说人物的身上实现了统一,甚至合情合理地过渡了主人公的成长,“名正言顺”地成为普希金在个人情感上的崇敬对象——最后,小普同学也是让西尔维奥作为民族英雄的形象退场,而不是死在某一次冲动的肤浅的个人恩怨之下的决斗,成功完成这一小说形象的上升和永不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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