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宴宾客,眼见他楼塌了。
1699年,当孔尚任提笔为《桃花扇》写下这句台词的时候,从内心里发出一声长长的感叹,不知是为自己的命运感叹还是为戏中的人物感叹,总之,这声感叹穿越了百年之久。
320年之后,这声感叹应声而落,落在了一位女子身上。
惊蛰之前
2月21日,距离惊蛰还有13天,不该到来的春季躁动提前了。
中午时分,一条“咪蒙公众号注销了”的消息打破了安静的春天,霎时间,社交一片繁忙,有扼腕可惜,也有弹冠相庆。随着相关的报道持续跟进,大众的情绪一次又一次被挑拨,声浪一波盖过一波。仅仅数分钟,便登上了微博热搜。随后,今日头条、凤凰网也发布了严厉的声明,咪蒙极其相关的媒体号相继被关停,“永不转世”。
时间回到2019年1月,咪蒙旗下的“才华有限青年”发布了一篇文章《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把原本焦虑的情绪再次点燃,引发大众争议,刷屏朋友圈。随着文章的传播,争议越来越大,事件描写与现实不符,时间线错乱等,普遍认为该文属于虚构。当人们再次搜索时,微信平台已做删除处理,并处罚禁言60天。
2019年2月1日,咪蒙对此进行公开道歉,并表示从2月1日起公众号“咪蒙”停更2个月,微博@咪蒙 永久关停,团队进行全面反思和调整。
当天中午,@人民日报 对咪蒙道歉信发表评论,认为其避重就轻,称“若不锚定健康的价值坐标,道歉就是暂避风头”。
20天之后,咪蒙公众号以及旗下矩阵号「才华有限青年」均自主注销,无法再被搜索到。
一个流量大号就这样倒下了,消失了,不再出现了。这次,咪蒙彻底凉了,属于她的时代落幕了,退场也丢掉了应有的优雅。
一个时代的结束,就会有另一个时代的开始,不过这次,人们更愿意看看这个时代的落幕者究竟怎样。
咪蒙是谁?
必须画画,就像溺水的人必须挣扎。
这句话出自毛姆的《月亮与六便士》,是主人公对自己一生的总结也是对未来宣示,说完这句话,主人公抛弃了家庭和妻子,带着100块钱去巴黎学画画了。本想让自己的人生有点改变,没想到至死也没有走红。
当初,咪蒙用自己的本名在报纸上的写下了这句话,她认为自己会和《月亮与六便士》中的那个主人在公一样,一辈子磕磕绊绊,穷困潦倒。谁也没想到,仅仅相隔三年,她成了新媒体时代的网红,稳稳地坐上了头把交椅,江湖人称“公众号女王”,也让“咪蒙”这个公众号IP顺利估值上亿。
万万没想到,出身寒门的咪蒙会如此爆红。
咪蒙,原名马凌,四川南充人,出生在一个普通的家庭。父亲是工人,业余时间会接点木工活,后期开始做木工生意。这也是家庭生活的转折点,父亲出轨、家庭暴力,正上初中的她,正面临这样的家庭生活。
这样的家庭生活,让她忘记了幸福家庭是什么样。大学期间,去同学家做客,听到同学絮絮叨叨说自己的幸福生活时,咪蒙心里实在难受,找了个借口到卫生间哭了一场。
所以,咪蒙公众号推送了一篇文章《“我曾经想过,让父母去死”》,当然,这是一篇广告软文。
万事万物总是相辅相成的,不幸的一面总有幸福的一面弥补。尽管家庭生活不太幸福,好在有个青梅竹马的玩伴,后来成了她的丈夫,再后来成了她前夫。
不管结果如何,她们的婚姻还是幸福的。要知道,咪蒙属于外向型人,她的丈夫恰恰相反,是个沉默寡言的内向人,但是唯咪蒙是从。公众号曾经就推送过《我爱的男人,要有一座贞节牌坊》,后来又有《比起假装高潮,我们更擅长陪伴》,尽管这些都是商业性质的广告软文。
和上学期间的咪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在大学期间,主攻魏晋南北朝文学,把浪漫与潇洒从根上补起,成就了对文学的偏爱,后来就有我们熟悉的《好疼的金圣叹》这样的佳作,登上了韩寒出品的唯一一期《独唱团》,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咪蒙”这个名字逐渐被大家熟悉。
时间回到1999年,那时的咪蒙还是山东大学古典文学专业大三的学生,当她看到《南方周末》发表的新年贺词中有这样一句话:总有一种力量让人泪流满面。没想到这句感情饱满的话,戳中了咪蒙的心中柔软的地方。于是,她决定毕业后一定要到南方系工作。
靠着梦想情怀与才华努力,终于留在了《南方都市报》。在纸媒鼎盛的时代,该报因为报道了“孙志刚事件”而名声大噪,也影响到了国家的决策,恰如今天频频刷屏的“咪蒙”。在这样一个地方,咪蒙的职业情怀不仅得到了极大的满足,还锻炼出了一项技能——文字驾驭技能,正是这项技能,成为她日后进军新媒体的得力武器。
文人还是商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文化商人。
如果她还是按部就班地在纸媒行业挥毫泼墨,或许我们的书架上又会多几本岁月静好式的书籍。根据现实可知,她并没有。回看当时的情况,纸媒衰落成了不可逆转的趋势,曾经一起并肩奋斗的伙伴相继离开了工作岗位,要么转行,要么创业。
咪蒙选择了后者,干起了她不熟悉的影视行当。尽管口号喊得响亮,但是该凉还得凉,融到的400万资金很快就花完了,可是她口中南中国最生猛的影视公司依然没有该有的样子。
经过几番思考,咪蒙决定挥师北上。带着仅有的8人创业团队来到了北京,其中就有后来人人羡慕的月薪5万助理杨乐多。创业失败后,咪蒙手中所剩无几,也只有2012年申请注册的公众号和自己擅长的技能“写作”。
事已至此,搏一把。这一搏,还真是单车变摩托,很明显博成了。
重新启用了尘封3年的公众号,于2015年,公众号推出了一篇文章《致贱人:我凭什么要帮你?!》,对不知可耻的伸手党进行了一番酣畅淋漓的“痛骂”。由于事例是选取身边人经历的事情,再加上通俗易懂的语句和接地气的粗暴语气,又挑动了大众情绪,瞬间成为朋友圈刷屏文章,阅读量直奔10W+,粉丝也在短短几天内累计到了100多万。
这是一次成功的尝试,让咪蒙尝到了甜头,从此在这样的道路上一直狂奔向前。随后,又推出了《致Low逼》等文章,每一篇都是刷屏级的文章,从此奠定了咪蒙在新媒体这个战场“流量收割女王”的称号。
刷屏、10W+、爆款,逐渐成了新媒体小编追求的职业成就。不仅想起了那句话,一直在模仿,从未被超越。
在移动互联网上半场,靠着毒鸡汤式的文章在流量战场收割一波又一波的红利,逐渐奠定了在新媒体行业举足轻重的地位,,成为各大平台的座上宾。尽管不断有媒体不断批评指责,但是坐拥巨大流量,以此作为资本还在乎不起眼的指责文章吗?
根据相关资料显示,在2017年年初,公众号已经为她带来了8位数的年收入, 890万的微信用户,日活用户达到了300万。对于一个公众号,做到这份上,可以说是做到了极致。如果你想在咪蒙的公众号投放广告,那一定要看看自己兜里到底有多少钱。不是贵,那是咪之真贵啊!
仅在2017年,投放头条的报价是68万元;二条报价是30万元;底部banner一般位于15万元左右。也就是说,咪蒙写一篇文章,基本上搞定了小城市结婚买房的这件事了,这也是我当初和我同学说做新媒体的意义所在。如今,咪蒙已经退场,我还一如当初。
这样的报价用“天价”来形容也不为过,无论是纸媒还是新媒体,完全刷新了广告创收的记录,除此之外,咪蒙还有合作原则
不接受甲方直接供稿
不接受直接命题
不接受内容指导
只接受一次微调
尽管合作条件如此严苛,但是也没有挡住客户合作的步伐。仅在2017年上半年,公众号就接到了近50篇广告软文,根据上述报价我们可知收入非常可观,这还只是2017年。面对如此高的利润诱惑,以至于不断有团队挤进来分一杯羹,至于分没分到,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在咪蒙的商业版图里,其实新媒体只是一小部分。根据相关显示,咪蒙名下有多家公司,其中7家担任法定代表人,3家担任股东,业务范围主要涉及影视传媒。明明一直在做新媒体,怎么会涉猎影视呢?要知道咪蒙最初创业的时候就是影视,只不过折戟沉沙,走上了新媒体的道路,但主业还是影视业务。如果在观看电影留意一下的话,去年上映的《后来的我们》出品方就有北京十月初五影视传媒有限公司,也就是咪蒙名下公司之一。
在年初推出的爆文《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的“才华有限青年”公众号,同样出自其名下的公司,隶属于霍尔果斯爆炸糖影视传媒有限公司管理。
随着流量的不断积累,行业地位不断巩固,除了软文植入,咪蒙还在公众号进行卖课,短短半小时售出1000份,重要的是还做出了承诺。
人群定位之精准,需求把控之恰当,情绪操控之到位,这都是咪蒙惯用的手段,课程一经推出就成爆款。至于三年后没有涨薪50%,又有多少人会去找她退款呢?
对于这一波操作,该说她是精明的商人还是鸡贼的奸商呢?
咪蒙从什么时候变“坏”的?
这个问题很难回答。因为这是个累积的过程,无论挑出那个时间点来说,都显得不完整。如果非要找个起点来说,较为妥帖的应该是从第一款爆文开始吧。
从事媒体行业十余载,无论是话题传播还是文字驾驭,或是情绪把控,都高人一等。咪蒙更懂得如何把一件事在更大范围下传播出去,曾经在一次采访中,被问到什么样地文章容易被传播,阅读量高?她就坦言:热点、金钱、性、暴力。
在抓住了核心要点后,一切唯流量至上,只要能够广泛传播,便操刀创作,如法炮制一篇又一篇的流量文章,不断的收割流量红利。在她的熏陶下,曾经的小助理,也拿起了笔杆子冲在了收割流量的第一线。
摸清了门道,找对了路子,之后便开始了对公众号对内容的工业化生产。做什么选题,怎样去遣词造句,怎样起标题等,每一个环节都要做到标准化生成。据说,在推每一篇文章前,团队每一个人都要提交10个左右的标题,然后大家投票选择,标题好坏的判断标准只有一个,能够带来阅读量。
著名自媒体人三表曾在在其公号“三表龙门阵”中这样批判咪蒙的画风:
“咪蒙式的坏”在于咪蒙对人性的钻营。为了击中人性里的“贪嗔痴”,无所不用其极,假的当真的写,真的往极端了写。
你看他们的文章好像是带着情绪、情感的,可写的人却是冷冰冰的。他们的选题会就是一次屠夫的战前动员会,他们讨论的绝不是公平与正义,恪守的也不是良知与底线,他们就要“稳准狠”,要的是这一铲子下去能挖上来多少韭菜。
可能很多人还理解不了,但是对于从业人员来说,读起来心里打寒颤。这根本不是文字传作工作应有画面,而是被流量占据心智的团伙,正如马克思说得一样。
当利润达到10%时,便有人蠢蠢欲动;当利润达到50%的时候,有人敢于铤而走险;当利润达到100%时,他们敢于践踏人间一切法律;而当利润达到300%时,甚至连上绞刑架都豪不畏惧。
换成流量,同样成立。
一鼓作气,再而三,三而竭
本意是鼓舞人心的句子,在通向胜利和美好的路上要坚持到底,不能有所疏忽松懈,否则不成矣。
咪蒙倒是吸取了古典精华,一直保持着旺盛的战斗力,可是在方向走反了,在撒狗血和灌鸡汤的路上越走越远,且乐此不疲。
在炮制了系列流量文章后,尺度越来越大。2017年6月,正值高考之际,公众号推文《嫖娼简史》,主要讲述大学生嫖娼事件。通过惯用伎俩,夸张的写法,粗俗的语言,阅读量迅速冲到10W+。后因文章内容涉嫌低俗等问题,文章被删,公号被禁言一个月。
2019年1月,“才华有限青年”发文《一个出身寒门的状元之死》引发争议,公众号因此被禁言60天。
于本年2月1日,咪蒙公开道歉,表示从2月1日起公众号“咪蒙”停更2个月,微博@咪蒙 永久关停,团队进行全面反思和调整。当天中午,@人民日报 对咪蒙道歉信发表评论,认为其避重就轻,称“若不锚定健康的价值坐标,道歉就是暂避风头”。
2月21日,咪蒙公众号以及“才华有限青年”均自主注销,无法搜到。
至此,一个流量时代匆匆结束,另一个时代徐徐开启。
致,流量时代
一个流量大号终于退场,有人扼腕,有人弹冠。在一波又一波情绪的轰炸下,我们是想静静了。每天被焦虑炸得身心疲惫,而咪蒙们却挣得盆满钵满,到底是我们太弱还是她们太奸?
其实,我们的内心的脆弱和焦虑一直存在,只不过被咪蒙发现了又放大了。从2015年开始进场到2019年离场,短短几年时间,无论事粉丝、阅读量还是变现,均创造了行业神话。直到如今,还有很多公众号还没有变现,甚至大部分还没有找到变现的道路。
尽管她离场了,新媒体法则还在,流量还有,市场需求还有,一个三缺一的局面早晚会胡一把好牌,至于是谁,交给时间。
说到底,靠撒狗血、打鸡血、贩卖焦虑、搅动大众情绪来博取眼球至始至终不是一条长久之计,不管是文人还是商人,凡事都要度,底线还是要守住,要不然露出来对谁都不好看。
很可惜,这句话说晚了,但是,说早了就用吗?